商陆怪异的收起桌子上的碎银子,心道,公子最是不爱打理这些黄白之物,这些碎银子是从哪里来的呢?他待在公子身边多年,很清楚公子的脾性,感兴趣的事情乐意花十分心思,不感兴趣的事情便懒得解释。便也不再问,欢喜的收起银子,快步奔向上津城买了两坛梨花白来,依旧放回到小院靠近竹林的亭子中了事。
秦善从翠竹小院中匆匆逃离,在素音门内七绕八绕,总算绕回了自己熟悉的道路。回想起方才见到的活色生香的场面,她整个人都有些异样的发热。
那年轻人的好看,比之萧岚风的端正、流云的风流、琴玉清的温雅,更多了几分清幽气韵,如苍苍翠竹一般清冷傲立,不流于俗。
可惜,竟然忘记了问他的名字。秦善不由的生出几分懊恼来。好在他既然是素音门的客人,寿宴当日我必定能再见到他,到时候再问不迟。
沐浴更衣之后,薛辞自行挽了头发,另穿了一双木屐,沿着竹林中的青石板路,慢慢踱步到旁边的竹林中。
林中的石桌上,正放着两坛梨花白。梨花白是上津城的名酒,在武林中早已名闻遐迩,连薛辞这个常年住在药王谷的人都曾略有耳闻。
酒坛旁边摆放着些许小吃,凤梨酥、桂花糕、蜜饯之类,都是商陆自己爱吃的品种,林林总总摆满了一桌子,把两个酒坛挤的只能放在边缘。
这小子,到了上津城就开始放飞自我,拿着多出的银子假公济私起来。
他随意寻了个石凳子坐下,抬头望天,这个时辰,他等的人也差不多该来了吧!
没坐一会儿,便听到一阵微风从竹林中穿过,枝叶摩擦,沙沙作响。一眨眼,对边的石凳上便坐了个姿容极为俊秀的少年人,正是相里流云。
薛辞淡淡道:“分明是你求着我跟来着素音门,如今反倒要我恭候你的大驾,相里少阁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貌啊!”
他一不高兴,就好讽刺他“少阁主”,相里流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也不在意,反倒悠哉悠哉的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还十分嫌弃道:“这酒被人掺了水,淡了,不如我上次喝的那个好。”
薛辞劈手将他手里的酒杯夺过来扔在旁边,“不想喝就不必委屈自己。现在你该告诉我,要我来这里倒是意欲何为了吧?”
此次素音门广发请帖,药王谷也接到了一份,本来他也不想来。奈何上个月与相里流云打赌,不幸赌输了。正好师父也有几分惦念多年前嫁到素音门的薛师姐,索性也就来了。不料来了之后,想见的人没见着,不想见的人反而多如过江之鲫,闹得他烦不胜烦,深深后悔来的太早了,合该在寿宴当天过来转一圈就离开的。
而眼前这个始作俑者,竟然还敢厚着脸皮要求随行,随行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迟到,迟到也就算了,还敢嫌弃他待客的酒太淡了。
真是想起来就叫人生气!
以薛辞的性格,就算再生气,他也顶多讽刺两句,之后就再也不理你。
很显然,相里流云不是一个他想不理,就可以不理会的人。
相里流云慢悠悠的又取了个杯子,姿态优雅的给自己倒了一杯,“看戏啊!”
薛辞面无表情,“说人话!”
相里流云露出了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没耐心。说了是看戏,自然要有些悬念的。再说,这场戏也算是你们药王谷的主角,药王谷反倒没人来看,岂不是可惜?”
薛辞听他话里有话,略一思索,皱眉道:“和薛容有关?我警告你,若只是她也就算了,若是把药王谷牵连进来,我一定饶不了你!”
相里流云悠悠道:“不会牵连到药王谷的,我的人品你还不放心?”
薛辞冷笑一声,道:“你的人品?我且问你,两个多月前,合欢宗上津城分舵上上下下三十六口人一夜之间被灭门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里流云挑眉诧异道:“薛神医什么时候也关心起江湖中事了?”
薛辞哼了一声道:“你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看过他们的尸体,剑法轻快一击致命,我想不通除了千峰阁还有谁能有这手笔。”
相里流云哂道:“你这也太瞧不起天一派和明鉴山庄了。以合欢宗那三脚猫的道行,你隔壁院子的萧岚风一人一剑就能屠他满门,你信也不信?”
薛辞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合欢宗的事情本与我无关,若不是本门有个不成器的弟子受那些妖女迷惑求到我跟前来,我是听都懒得听。不过你仔细这事儿别传到我师父耳朵里,他老人家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要是知道你做的好事,小心他打断你的腿,治好了,再打一遍。”
薛辞对合欢宗向来没有什么好感,不为别的,正是为那门采补的邪祟功夫。药王谷弟子心性单纯,时不时就有男女弟子被人采阳采阴了去,师父对本门弟子又一向心软,到头来又要累得他来善后。
叫人烦不胜烦。
虽然薛辞有时候真的真的为他师傅,也就是药王谷谷主刘墨林的心软感到疲惫。但是,如果不是药王谷谷主心软,他和薛容,以及当年薛家村的人,也不会被谷主收养,也不会因此认识相里流云。
“谷主他老人家一向可好?我也有些时日没去见他了。”相里流云想起那个总爱穿着青布衫的白胡子老头,忍不住有几分怀念。
薛辞摇摇头,沉默不语。
相里流云沉默片刻,道:“我哪天去看看他老人家。”他杯子扔到一旁,打开瓶塞,将桌上的两坛梨花白一饮而尽。
酒足饭饱之后,相里流云果然一如以前在药王谷那样,赖在他这儿不走了。不仅如此,还特别不把自己当客人看,指挥着商陆给他做一套和薛辞一模一样的青布衣裳来,又扔给他两锭银子,让他去上津城重新买两坛梨花白来。态度自然的仿佛自己是药王谷的少谷主。
“不要上回那家的,那家酒酿的太淡了。”
商陆待在薛辞身边,从未见过这么多银子,还都是给他的,买完衣服和酒还能剩下不少,哪里还有不从的?不等自己公子安排就麻溜的帮相里流云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完了眼睛还乐的眯成一条缝,看的薛辞眉头紧锁。
“你不回千峰阁,跑到我这里,就是为了当散财童子吗?莫非是千峰阁的银子多到没处儿放?”
相里流云盯着商陆刚刚拿过来的衣服,并不回答他。
“你又怎么了?”薛辞又问。
“不会穿这身衣服。”相里流云坦白道。
“少阁主实乃奇人,不会穿衣服这话竟然也好意思说出来。”薛辞道:“所以你站在这里,是等着衣服跑到你身上去吗?”
“也不是。就是在想该怎么办!”
薛辞点头道:“我明白了,原来是指望我开口求着你帮你穿衣服。”
他但凡讽刺人,总爱这种平平无奇的语气。相里流云听了这么多年,也差不多习惯了。笑道:“不敢劳烦薛神医。商陆小哥?劳烦?”
商陆在旁边听两位公子说话,下意识就觉得这事儿该落到自己头上了。听闻相里流云吩咐,便乖乖的上前帮他换衣服。相里流云给了他许多钱,他原本也觉得这事儿是他该做的。
一切向钱看,商陆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粗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