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化寺发生的事情,很快传到了肖意慎耳朵里。
虽然只是一场误会,却也让肖意慎格外紧张。这一次是误会,保不准下一次就是真的了。毕竟以陆染月的容貌,怕是会有越来越多的世家公子注意到她。
如若不尽快定下,恐夜长梦多。
夜已深了,暑热早已褪去,夜深人静,只闻花园深处传来夏虫的嘶鸣。肖意慎心中有所牵挂,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赤脚在房里走来走去。
他掌了灯,拿出一本残卷在灯下翻阅。修长的手轻握古卷,幽深的双眸望着书怔怔出神,未束的青丝垂下来,笼罩在朦胧绰约的光线里,仿若仙人。
这样的肖意慎,无论相貌、家世、举止,无一不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典范,若非要说这京都有谁堪与他相提并论,或许唯有高府的二公子高烜能与之一较高下。然而高烜流言缠身,名门的女子避之还不及。
这样一来,也就仅有肖意慎一人,能让这京都的女子都为之痴嗔。
偏偏陆染月对他视若无睹。
其实到了这个地步,肖意慎心中已然透彻,陆染月不是陆臻月。就是清楚这一点,他才明白,自己必然要得到陆染月,一是弥补他与陆臻月之间的遗憾。二来,是为了平息他的愤怒,因陆染月对他态度冷漠而生的愤怒。
骄傲如陆臻月、耀眼如陆臻月,也对他一见倾心,而后死心塌地。
而仅仅与陆臻月容貌酷似、才情性情却都未知的陆染月,却敢拒他于千里之外!
肖意慎不解。
所以,就算爹放言,若他再执迷不悟,便要废他世子之位;
就算平陵侯府与陆府之间因陆映月而起的龃龉未消;
就算娘的劝解不过是缓兵之计,妹妹灵栀的态度也发生转变;
就算陆映月与陆染月的姐妹亲情让陆染月更添顾虑……
肖意慎也不会放弃。
横亘在他面前的重重阻隔,反而激起了他偏向虎山行的执拗。
肖意慎越想越清醒,他找来纸笔——既然陆染月不回信,他就再写,一直写,写到她不能再视而不见、写到她不得不回信为止……
庆儿又被平陵侯府的袁潇拦住了。袁潇缠着她好说歹说了半天,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找她再送一封信。这陆府众多下人,他偏偏盯住庆儿不放。
好在,偏偏是盯住了她。若是落在别人手里……
庆儿照例是先将信拆开看了一遍,又原封不动地装了回去,贴身带着。再若无其事回到枫暖居。
陆染月在小院子里给花树修枝,雅儿在一旁提着篮子捡掉下来的枝叶,雪屛不知道去了哪里。
“嘶。”陆染月眉头一皱。
“小姐?”雅儿赶紧放下篮子,查看陆染月的手。血从手背的肌肤浸出,花枝给她的手拉伤了,破了一大块皮。
“小姐怎么这么不小心?”雅儿一脸焦急,赶紧掏出帕子想替陆染月把血擦掉。
“没事儿。”
陆染月心中是在想着余三邦的事情。她让青久顶替还算成功,陆夫人事后也没揪着这件事不放。
她忧虑的是表哥将余三邦带走,到今天也没传信来。陆染月迫切想知道从余三邦那里得到什么消息没,有没有从中查出与牙婆子可能有牵连的人?
如此,才失神伤了手。
庆儿见状,赶紧几步上前制止了雅儿:“常用的帕子不干净,反倒让伤口难以愈合。”
说罢默不作声去拿了干净的棉布、药膏,打了清水来。
雅儿扶陆染月到枫树下的小凳子上坐着,庆儿将棉布沾水将她手上沾染的尘泥擦净,再小心翼翼将血污清理,才仔细一点一点地上了药。
陆染月静静关注着庆儿的动作,不是她多虑,庆儿最近对她的态度的确有些不一样。最初因她知晓庆儿是夫人派来的人,故而对她不甚信任。庆儿自己也很有脾性,大概知道她不信任她,所以从来不往她跟前凑,话也少的很,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
两个人说是主仆,实际上倒是像大街上两个不相干的人。
然而,这段时间,她觉得庆儿逐渐对她的事情上心起来。虽然依旧话不多,做事却不像之前的习惯。如今天她主动帮她处理伤口,要是换作之前,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
突然的态度转变,让陆染月疑窦丛生。
“还是庆儿姐姐利落,要不是你阻止,我差点就用用过的帕子给小姐擦了。”
庆儿脸上露出点笑意,淡淡的,算作回应。
“这么大个口子,想想都疼。都怪小姐,我说让我来剪枝,您在旁边教我就成。非要自己来……”雅儿在一旁赌气道。
“没事,不疼。”陆染月不是嘴上说说,秦妈妈手里的利鞭她都受下来了,这点小伤算什么。
雅儿自然不知她的往世,只觉常人被刺了下手都会疼,何况小姐手上这伤口。
“怎么可能不疼?再说,万一留疤了可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的。你头上陈年往日的老疤痕,我都能给你消了,这小口子还能难到我?”
雅儿是一时着急,倒忘了这茬。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疤痕,露出傻笑:“小姐说的是。简直是灵丹妙药!”
陆染月用高烜送来的碎叶苦莲子,给雅儿调制了药。
拿到药的雅儿,激动地几欲落泪。她入府时受了多少欺压,到了小姐这里,境遇不知好了多少。竟然还能得小姐亲手为她调药。不过一时说起的旧事,小姐就记到了心上。这陆府,这京都,能有多少人能像小姐这样,对下人的事情如此用心?
雅儿觉得自己的眼光真的贼好!
“小姐,好了。”说话间,庆儿已经将她的伤口包扎完毕。
陆染月举起手,左右看了看:“包的挺好。”
庆儿收捡好了东西,“小姐手受伤,修剪花枝的事情我来吧。您来之前,我曾在花园里做过事情。您尽可放心。”
“既然这样,那就帮我把这一小片修剪了吧。”
庆儿点点头,一手挎上篮子。
陆染月就坐在枫树下看她修整。
“小姐,我去给您泡茶。”
“嗯。”
庆儿的手上的动作利索,脑子一刻也不闲着——陆染月的疑心重,要取得她的信任不容易。若是料到有今日,一开始就该表明态度。
她不讨厌陆染月,然而陆染月未来的命运,却不在她庆儿的手上。
怀里的信,自然不会按照袁潇的嘱咐交给陆染月。只是平陵侯世子动作越加频繁,她都一一将情况报了出去,那边却迟迟没有下达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