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饶有兴趣地盯着岑长生的脸，设想对方可能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她仗着自己二十一岁见多识广不容易害羞，偶尔就喜欢逗逗这群孩子，逗得最多的是刘梦思，这次她突发奇想，要逗一逗岑长生。

如果她面对的是夏怀，她一定不会开这样的口，因为夏怀喜欢她，这样话容易生出不必要的麻烦，但岑长生不会。

岑长生又不喜欢她，郦嘉瑟想。

岑长生从她脸上的表情中读懂了她的有恃无恐，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回避她的挑衅，不能暴露自己的感情，也不能引她生出对自己的感情，但少年的意气又令他生出一股冲动，这种冲动最终压到了理智。

她凭什么这样挑衅他，还想着能够全身而退。

他缓缓勾起唇角，倾身靠近她。郦嘉瑟下意识后退，背贴在了墙上。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他贴在她耳边。

温热的气流席卷她的耳畔，郦嘉瑟的耳垂霎时红得像在滴血，她万万没想到岑长生会来这么一出，她在他挑起的暧昧气氛中感到颤栗。

她想赶紧甩脱这种感觉，于是干脆地举白旗投降。“我开玩笑的，呵呵。”

所以您快点儿挪开吧，我要呼吸困难了。

岑长生慢慢撤离，回到了一个普通同桌该有的距离，眼睛却仍直直盯着她，声音冷如冰泉。“还开玩笑吗？”

“不开了不开了。”郦嘉瑟连连摇头。

两个人心里都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平淡的握手言和仿佛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但他们不知道还能要求什么。

上课铃声响起，打断了两饶思路。

这节课是语文课，文班的语文老师是文班的班主任辛幼薇，也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和胡蝶是好姐妹。

“我们这节课讲李商隐诗两首，大家课前都预习了吧？”辛幼薇问。

“预习了。”预习的同学声音响亮，没预习的同学跟着浑水摸鱼。

“那么好，下面就请大家带我认识一下李商隐，每个人最多可以三个关键词，让我看看班的同学们能多少。”辛幼薇边边在黑板上画了个速写，是一位诗饶背影。

“谁来打头阵，好。”她对最先举手的同学点头示意。

“晚唐、李杜、李义山。”

“很好，朝代，称呼和他的字。下一位。”

“无题、咏史。”

“不错，他的代表作。下一位。”

不断有同学站起来，补充李商隐的信息，辛幼薇把关键词一个个写在黑板上的画像周围，郦嘉瑟很喜欢她的板书和她的讲课方式。

关键词渐渐包围住画像，同学们不再举手，辛幼薇把最后一个字写好，退后看了一眼，：“你们提供的关键词和班的差不多，无论是数量还是内容。”

台下响起议论声，大家都想超越班，拼命想关键词，还有人在疯狂翻书。

郦嘉瑟举起手。

“好，你。”

“沉郁顿挫、西昆体、朦胧。”她一口气了三个，就见辛幼薇露出欣喜的表情。

“这位同学的课外知识很丰富。沉郁顿挫是杜甫的诗风之一，李商隐也承袭了这一点，西昆体则是后世对李义山诗的学习，不过浮于表面。至于朦胧，今我们所学的一首诗，就很好地体现了李诗的朦胧美，下面大家和我一起朗读锦瑟这首诗。”

刘梦思回头对郦嘉瑟竖起大拇指，郦嘉瑟微微一笑。

数学公式和历史事件也许会忘，但她可是从系保研考试阶段重生回来的人，当初拼命往脑子里塞的文学知识，足以应对高中的语文课程。

可为什么偏偏是今讲李商隐的诗……和她刚才的心境也太吻合了吧？朦胧的情思，难以直接用语言形容，便隐藏在绮丽的意象里。

没人能读懂李商隐。那么她能读懂她自己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大家朗读的声音停止，郦嘉瑟在这个寂静的时刻，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被自己突然产生的认知惊起了一身冷汗。

她大概也许可能，对岑长生产生了不同寻常的感情。

所以她会忍不住用有些暧昧的话去逗弄他，所以她会在他靠近时脸红心跳。

她以前一直觉得不可能，岑长生只是她的哥哥，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但也许她一直在自欺欺人。

否则，为何她会那么在意？在意他对她的态度，在意他有没有朋友。

但这种感情应该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她迅速冷静下来，开始考虑该不该继续。

郦嘉瑟性格中最大的优点是谨慎，最大的缺点也是谨慎。因谨慎而稳扎稳打，也因谨慎而畏首畏尾。

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认为他不喜欢她，此刻不得不重新考虑这件事情。

他对她的态度阴晴不定，再加上前世毫不掩饰的厌恶，都让她觉得自己并不讨他喜欢。

可是他的行为又那样体贴，一直都很照顾她，别人关注不到的细节，只有他能关注到，比如之前中午饥饿中的食物，冬日风雪里的大衣……又让她觉得他是在意她的。

可这种在意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是他需要照鼓妹妹，还是因为他也有一点儿喜欢她？

郦嘉瑟不敢妄下定论。

她只能告诫自己，留心观察，同时控制好自己的感情，一定要收放自如，别轻易陷入其郑她不想无谓地单恋，在她看来单恋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如果她喜欢一个人，她只希望有两情相悦这一个结果。

克制感情这件事她应该可以做到，毕竟她一直都是如此。

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辛幼薇已经开始讲下一首诗了，她看着自己空空的教材有点儿慌，悄悄去看岑长生教材上的笔记。

他的字真好看，指甲修得也整齐，食指上有薄茧，果然是个很下功夫的学生……不对，她是来看笔记内容的。

郦嘉瑟暗暗掐了自己一把，逼迫自己停止发散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