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惠妃彻底离开后,长羲立马痛苦地捂住肩膀裂开的伤口,低声克制着让阿莫赶紧合上门。
阿莫照做,可转身便看见长羲掀开衣领下的伤,她不可置信地望着长羲,甚至跑到床榻边时已经腿软,直接跪在了长羲身旁。
“小姐,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啊……那你刚才翻窗进屋……”
阿莫意识到了些什么,紧紧捂住嘴,内心自责到了极点。
“没事的阿莫……拿些纱布来,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就好了……”
阿莫慌张地点着头,失魂落魄地从柜子里翻出了纱布和止血药,她颤抖着将长羲身上已经被血染红的纱布换下,这才看到了整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阿莫,抱歉吓到你了……”
即便背过身的长羲看不到阿莫的脸,她也能感觉到阿莫无声的啜泣和触碰到血后打颤的双手。
阿莫赶忙抬手擦泪,却将血痕留在了脸上。
“小姐,你肯定很疼很疼……”
阿莫哽咽的声音令长羲的鼻间也酸涩了,她松开嘴里紧咬住的被褥仰起头,不想让眼里打转的泪意汹涌。
“你没让惠妃知道我出宫的事,是阿莫你保护了我,所以无论怎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
“如果我早知道小姐你出宫会受这么重的伤,我一定会拦着你的……”
听到阿莫的这句话,长羲若有所思地笑了笑,笑意却是苦涩的。
“是啊,如果我那天没去的话,也许真的不会这么痛苦。”
只可惜,世间没有如果。
意识到阿莫已经包扎好了伤口,长羲没有过多迟疑,而是赶忙询问了最近宫中的情况。
阿莫一五一十地告知,可除了惠妃怀孕一事之外,这些天后宫里还算平静无波,只是那些嫔妃们争宠更甚了,因为她们都从惠妃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那荣宠二字不再是昔日灵蝶宫的专属。
明目张胆的偏爱终究抵不过日复一日的冷漠,即便这冷漠并非真正从心而为。
那怪有人朝三暮四吗?
不,他只是强迫自己停下了一直叩门的手,因为他清楚那扇门,再也不会为自己而开了。
皇宫很大,大到能装满所有人的欲望,但皇宫也很小,小到容不下一丝深情。
真可笑。
所以想到这里,长羲还有最后一件想知道的事。
“那天夜里叶青梧闯进锦绣宫,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
“很奇怪,后来这件事情没有任何人再提起过,好像就连惠妃娘娘去皇上那里讨个说法也只是被一通赏赐哄了回来。”
“哄……他说过他信我,原来也只是在哄我罢了。”
“小姐,叶将军他……可能也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阿莫觉得,比起叶将军,害小姐您受伤的人才是最可恶的!”
阿莫满脸怒意,长羲却默默替她擦去了脸上的血痕。
“小姐,无论你做什么,阿莫都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绝不多问一句,但是阿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姐你受伤难过……阿莫做不到。”
“所以阿莫,我有一个办法。”
阿莫不知道为什么长羲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是带着笑的。
“什么办法?”
“阿莫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长羲温柔地望着阿莫,连看她慌张娇羞的模样都觉得很美好。
“小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莫不敢抬头,眼神却有一瞬间望向了床尾,床尾柜子上放着叶青梧送给长羲的吊灯,本来是该挂在床头的,却被长羲取了下来。
“那就是有了?”
见阿莫不说话,长羲的眼角弯了弯,温柔地轻笑出声。
“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这么好福气,能入了我们阿莫的眼。”
“小姐,我没有喜欢的人……”
“快告诉他是谁,我一定亲自替你说媒,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阿莫恍然抬头,从长羲的眼神中,她顿时明白了这番话的意思。
“小姐……你不要赶阿莫走,阿莫不能没有小姐……”
阿莫激动地跪在长羲身旁,彻底僵硬了长羲脸上的笑意,让她再伪装不下去了,只能忍住泪意别过脸。
她怎么舍得阿莫离开呢?
可她不得不将阿莫推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阿莫。
“阿莫你起来……你起来。”
长羲的泪意再也绷不住,而她也没有再选择逃避,而是捧着阿莫的脸,用最痛心的目光直视阿莫。
“阿莫你永远记住,不是你不能没有我,而是我不能没有你。”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离开?”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是我的软肋,更是我不能被别人手里的把柄……如果你因为而我受到伤害,我会背负着愧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说完这番话的瞬间,长羲突然想到了惠妃,想到了她送走霍清时的模样,即使脸上还有斑驳的泪痕未逝,她那么从容淡定,连神情都是安静的,却能感觉到呼吸都是难以预料的疼。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选择、割舍、分离……是她们都必须且终将学会的。
“阿莫听不懂,为什么有人要伤害我,为什么小姐你出宫以后再回来,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阿莫彻底不认识了……”
面对阿莫迷茫的眼神,长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能将头埋得极深,握住胸前玉坠的手深感无力和不忍。
“阿莫你走吧,回陆府去……”
“我不走小姐!我要保护你,我不走我不走……”
“你去找周夫子,他会明白我的意思。”
像是道尽了最后嘱托般,长羲微红的双眼写满了诀别之意,她趁阿莫不备手作刀状砍向其后颈,另一手扶住阿莫瞬间瘫倒的身子。
阿莫,这辈子替我好好过吧……
长羲抽出怀里的书信,见信角有被血染红之处,她便默默撕掉后才放入阿莫袖口,因为她希望阿莫读到这封信的时候,至少它是干干净净的。
可惜,这是个注定和血色相伴的夜晚。
因为周子彧面前的木床上,正躺着一个腹部中刀的人,即便暗室里灯光微弱,那人又身着一身黑衣看不出其他伤,可最致命的刀口伤也暴露了他奄奄一息的事实。
“你确定他还活得过来?”
木床的另一端站着花容,她眼神漠然地望着木床上的人,全然忽视他半梦半醒间痛苦的呻吟。
“是,属下确定。”
花容顿了顿。
“不过就算能保住他的命,这一刀扎得太深,他后半生也是个废人了,一辈子都得躺在床上。”
“无妨,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对我们有用。”
暗室里忽闪的火光映在周子彧的脸上,将他看不清的半张脸衬得十分阴冷可怖。
原来长羲林中遇刺那天,赶到的不仅有叶青梧,还有周子彧派去的花容,而周子彧守在院中也是在等花容,却没料到先等来的是抱着长羲的叶青梧。
花容这一趟并没有白跑,她守在暗处等许玮一刀刀捅完那群黑衣人后才现身,她从层层叠叠的尸体中发现还尚存一息的那人,便带了回来。
“花容,这次你做的很好。”
听到周子彧的话,花容微抬的眼里掠过一丝光亮,不过很快就又熄灭在无尽黑暗的眼眸。
“谢主人。”
周子彧似乎对花容的神情毫无触动,却默默地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小罐药膏。
“祛疤的药膏,拿去。”
“回主人,属下不需要此物。”
周子彧没有多言,强塞入花容怀中,她才不得不接下。
“我很好奇,为什么女人总是喜欢自揭伤疤来记住痛。”
周子彧虽然问出口,却似乎并没有想要知道答案的意思,转身离开准备离开暗房。
“花容,这是我的命令,我命令你以后,都不许用伤来记住痛。”
望着周子彧的背影,花容身上所背负的沉重执念,似乎在那一刻全都找到了释然的出口。
“是,属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