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棠院栽种的几株腊梅花都开了苞,只些许红色的点缀便让这地方多了几分生气。
慕时清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阳光细细洒洒的穿过树枝打在她的脸颊上。
说来也奇怪,除了那日,便再没下过大雪,多时都是零零散散的飘几颗雪花下来。
慕时清一手托着腮,好似正观赏着新开的红梅。
在祠堂待了整整七日,慕时清只觉双腿早已不是自己的,只怕是日后会落下个什么毛病。
好在苏姨娘的金疮药也是个好物件儿,才使得后背的伤口没有化了脓水。
忽的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慕时清皱了皱眉,想来自己活了两世,也改不了不爱喝药的毛病。
原是丫鬟竹兮推了门进来,手上正端着碗冒着热气的中药。
慕时清这几日也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竹兮确是她现在身边的大丫头。
竹兮把药放在石桌上,并未先让她喝药,而是进了屋拿出了件斗篷给慕时清披上,嘴里还叨叨着:
“这外头这么凉可不能待久了,小姐在祠堂跪了这么久,身子都还未好全,怎么能刚回来就吹风呢。”
慕时清对竹兮并未有太多的了解,不过依这丫头目前的行事方式,想必也曾是慕时清的心腹。
只是奇怪的是,若竹兮是慕时清的心腹丫头,怎么在欺负慕有思的时候这丫头从未跟在慕时清的身旁?
也难怪自己对她没有什么很深的印象。
正因为不够了解,才不能失了警惕。
“小姐,快趁热喝了药,进屋子里去。”
那药慕时清只觉得光看着就发怵。
滋味定是苦涩至极。
竹兮见慕时清并未喝药,在心里头暗暗思了思缘由。
定是这回二小姐受了平日从未受的委屈,心里正赌着气。
“奴婢知道小姐这回受了天大的委屈,要是平日里,小姐磕着碰着夫人都心疼的紧,若不是被禁了足,只怕是早就来看小姐了……”
竹兮意识到说岔了话,忙住了嘴,想了想又道:“老爷也是最心疼小姐的了,嘴上虽然不说,可小姐一回来便命人抓了好些补药,我看啊小姐就莫要赌气了,赶快喝了这药才是。”
慕时清皱了皱眉,心里却清楚的很,这害怕喝药的是慕有思,她怎能露出破绽。
慕时清伸出一双素白的手端起药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
竹兮忙上去轻拍了拍慕时清的背。
“怎么喝的这么急,呛着了可不好。”
“无事。”慕时清放下药碗,忍着想吐的恶心感,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边的药渍。
毕竟是回到了十三岁,她许多事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现下也得多打听打听情况。
打定主意,慕时清起了身,示意竹兮跟她一起进屋。
炭火烧着,屋内确实比外头暖和太多。
“竹兮,你跟了我多久了?”
竹兮稍微愣了愣神,似是没想到会突然询问她这个问题。
“竹兮已经跟着小姐五年了。”
五年?那时她才约莫八岁,可慕府选拨丫鬟都是定的统一的日子,云珞丫头便是那时候新招进来的,慕有思十三岁时不过跟了慕有思两年有余。
竹兮的年岁也跟云珞差不多大,竟不是一同进府的?
“那我待你如何?”若想弄清楚,慕时清就只好旁敲侧击的问。
但不想竹兮听此言,竟直直跪了下来,回道:
“小姐这些年都待奴婢甚好,当年若不是小姐将奴婢带回慕府,救了我这薄命,奴婢怕是早就死在了哪个街头巷角,打那时,奴婢便决心终生都追随着您啊。小姐这么问,怕不是在祠堂听了哪个碎嘴婆子的话,奴婢……奴婢不去祠堂照顾小姐也是因为老爷找人看着奴婢啊,切莫要听了那些嫌言碎语使小姐与奴婢离了心啊。”
饶是竹兮说了这么一段儿,也只是以为慕时清责怪她未曾去祠堂里照顾她,失了情分。
不过倒是能从此话知晓慕时清对待竹兮与旁的下人不同。
从未把下人性命放在眼里的慕时清,为何独独对竹兮这么特殊?
“傻丫头,快起来,我怎么会怪你呢,我只是这么些时日总觉得昏昏沉沉,不知是落了水还是受了家法的缘故,有些事儿竟然记不太清了。”慕时清说着还拿起手揉了揉脑袋。
竹兮起了身,刚才低着头说那一段话慕时清未看清她的神色,这一抬头,那小丫头眼眶竟泛了红。
“小姐从未受过这些委屈,心里定然不好受,倒是大小姐,住进了清澹院,老爷拨了许多使唤丫头过去每日好生照顾着,还亲自去看了几回,而小姐受了这么重的伤,老爷竟狠心不来看你。”
慕淮这么做也不奇怪,慕时清平日里明目张胆干的事儿多了去了,总被杨氏遮掩了过去,慕淮也就遂了她们,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慕有思的娘亲早就离去,杨氏把慕府打理的也算是有理有条,一时间府里也权由她做主。
慕淮过问的少了,杨氏也就顺水推舟给慕有思安个身子骨弱需要好好静养的说法,既体现了当家主母对府里头小姐的关怀又蒙蔽了慕淮。
自此慕淮对慕有思就很少过问,平日里未见着也只觉得是在修养,只当杨氏在照顾着。
如今陈远到来,那可是见了慕有思住的地方,实不像一个大小姐住的地方,且又被慕时清伤了脸推下荷塘,陈远心里置了气,只能找慕淮讨个说法。
这才使得慕淮发现了杨氏对慕有思的苛待,慕时清又明着惹了这档子事。
慕淮重罚了慕时清,也希望她能经过这场教训懂些理儿,若再任由着她的娇性子,以后不知道还得惹多少祸事儿。
对于慕有思他自然也是愧疚的很,一时只想着把落下这么些年的关切都给补上。
“竹兮,父亲这么做自是有他的道理,而且这确实是大姐姐受了委屈,我这几日早已经想清楚了。”
“小姐…你能这么想虽是好的,可大小姐一下夺了你所有宠爱,小姐嘴上这么说着,但心里一定还是不好受。”
慕时清笑了笑,她本就不是慕时清,倒不如借这次机会,对外便说是受了教训换了心性了,如此她收敛了许多也是正常的。
但要使旁人完完全全对她变了看法,却是困难的。
竹兮见慕时清笑着,心里却更加担心。
“奴婢觉得小姐真的像换了个人似的,好像一下子沉稳了,又长大了许多。”
慕时清听到换了个人,心里惊了一惊,脸上却未有变化。
她现在走的本就是一把难解的残局。
她没有什么能够相信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让人抓了把柄。
“我想休息了。”
竹兮将慕有思扶上雕花床,又细心的拉好了帐帘子,往盆里添了些新炭块,才缓缓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