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阀到北伐的云京城,咱们的火车得走二十多日呢。”
列车行驶了大半月后,终于到了北阀府地,云京城。
窗外的风景渐渐从丘陵变成了银装素裹的平原。
梅儿隔着窗兴奋地张望,“小姐,听说这云京城比我们南阀要繁华数倍,什么好玩儿的好吃的都有,还有很多舶来品呢!”
顾婧宁从桌边站起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还吃?到时候吃不到家乡菜,你可别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梅儿凑过去,“小姐,你又画这些东西做什么?”
在南阀的时候小姐上过几天教会学堂,回家之后就老喜欢画一些人骨头人内脏,看着怪吓人的。
“收起来吧。”顾婧宁淡淡道。
到了北阀,这些东西可就不能再画了。
听闻北阀大帅府的人个个保守封建,哪能容得下这些东西?
“那,达先生的书,也要收起来吗?”
“嗯。”顾婧宁笑了,“他不叫达先生,他姓达尔文,全名可不止这三个字。”
“我哪里记得住?英吉利人的名字可真奇怪!”梅儿开心地把桌上那本《物种进化论》也收起来了。
谢天谢地,小姐终于不再看这些书了。
以前小姐总说人是猴子变来的,可真真是吓死她了。
人若是猴子变来的,那岂不是人人都成齐天大圣了?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顾婧宁换下了身上孔雀蓝的盘扣套裙,盯着床上那套大红秀禾喜服看了一会儿,换上。
梅儿过来帮忙。
盖头刚一盖好,就有人来敲门了,“小姐,大帅府迎亲的人已经到了,您准备好了吗?”
“稍等。”梅儿应了一声,又给顾婧宁添了双翡翠镯子在手腕上。
“你要把我装饰成行走的珠宝铺子么?”顾婧宁摇摇头,这满身沉甸,走路恐怕都困难了。
“小姐不懂,这多戴一些,给婆家人留点印象,让他们以后不敢随意欺负你。”
“……”
顾婧宁想反驳说这是什么歪理,钱财怎能成为评判一个人的标准?
但她自幼丧母,这些东西也无人教导,唯有梅儿对自己最为关心。
此刻,权当她说的就是对的吧。
装扮好了之后,就走出了包厢。
顾婧宁低着头,只看得到自己移动的双脚,由梅儿带着一步一步下了列车。
站台上倒也不嘈杂,想必是已经戒严了的缘故。
安安静静的,连寒风都带着北地特有的粗犷大气。
刚一下车,她的盖头就被吹飞了。
“哎呀!”梅儿一跺脚,赶紧去追。
这可不吉利!
倒是顾婧宁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一抬眼,就看到了站在隔自己约莫十尺开外的那些人——
穿着整齐划一的灰色军装,个个气势凌然,神色严肃。
没有一个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
看来北阀治军有素,绝不是浪得虚名。
而在那一群人前,最为显然的反而是一位穿着白色洋服,戴着白色礼帽的俊雅年轻人。
他温雅毓质地站在那里,实在不像军中之人。
“这位是我们二爷,陆云白。”一直跟着送亲队伍的帅府管家殷勤介绍,“大少奶奶,请吧。”
顾婧宁反应了片刻才明白这是在称呼自己,脸颊隐隐发热,往前轻轻走了两步。
陆云白微微颔首,单手拿下礼帽,面含清风一样的柔和的微笑,“大嫂。”
顾婧宁弯腰福了福,“你好。”
“父亲已经着人选定了进门的吉时,车队已经等在了外面,请大嫂上车吧。”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做出请的手势。
动作雅致,手指根根如玉,修长洁白。
这位陆云白就像南阀春日里吹来的第一缕风,声音暖,且柔。
一如他的名字那般,像晴天里悠然漂浮在天空里的白云,有种既遥远又感觉很亲近的感觉。
很容易就让人记住了他。
她轻轻点头,往另一边看了一眼——
梅儿终于追到了被风吹走的盖头,捏着那块绣着鸳鸯的红绸一路快跑过来,生怕耽误吉时。
可她跑得太快没注意到脚下,忽然一个踉跄整个人狠狠摔倒在地。
手下意识一松,盖头又飞走了——
身后的丫头婆子们倒抽了一口气,又要去追。
风却忽然停了——
红绸如落霞一样,竟翩翩地落到了陆云白肩头,与他的洋服相得益彰,衬得他肤色更为白皙。
顾婧宁顿时尴尬了,站在那里,自己去盖头也不合适,但是就这么站着,也不合适……
进退维谷之际,只见陆云白非常温和地拿下了盖头,然后对她淡淡一笑。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绯红喜色再度遮住了她澄澈的双眸……
再也不见他嘴角的浅浅笑意。
陆云白步伐轻盈地转身,“请。”
顾婧宁垂眸,心里隐隐地松了一口气,尴尬之色已经全然褪去。
梅儿终于爬起来了,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往出站口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