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若轩在落地的前一瞬间反应过来，手腕翻转，龙泉狠狠扎进土里，给了自己身体一个反冲的机会，而后借力腾空，轻盈落地，这才没有摔成肉泥。

见她平安无事，城墙上徐如松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了一点。

······

多亏房若轩的本能反应，这条命是保住了，然而冲锋还是失败了。房若轩看着被频频打退的前锋步兵，又见城墙上的箭羽越来越密集，无奈之下，只有鸣金收兵。

回到军营，钟意急匆匆地冲上来：“怎么样？”

显然，自小被捧在掌心娇宠着长大的千金郡主，是看不懂人脸色的。

房若轩一肚子火，不想搭理她。

跟在房若轩身后的小队长一脸阴沉地回答道：“我们败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钟意急了，“正面的冲锋也被挡下来了。我们攻不下这座城，怎么办，澹月的百姓们要挨饿了······”

“而且我们不能再拖了，剩下的干粮眼见着撑不下几日了！”一旁的小队长报告道。

房若轩坐进军帐里，打发走钟意，然后给自己灌了壶凉茶。

冷静下来后，她灵光一闪道：“我有主意了。”

“愿闻其详。”

房若轩自问自答：“我们此次东征的目的是什么？是要粮食。秀城本身不是目标，它里面囤着的粟米才是我们要的东西。

既然秀城的城门难以攻破，那我们就直接以散兵形式潜伏入城，只要找到粮仓的位置，把粮食运出来即可。”

“但是现在城墙上都有重兵把守，瞭望台上时刻有人轮班，我们怎么潜进去呢？”

房若轩得意一笑，清泓般的双眸微微眯起，水润的朱唇扬了个浅浅的弧度，明媚到万物失色：“我自有办法。”

房若轩所谓的“自有办法”，就是选个月黑风高夜，自己和几位轻功高手从秀城后门翻进城墙，尽量不惊动城防。

以他们的实力，这点还是做得到的。

房若轩军帐里的油灯一直燃到很晚，小红进来给她倒茶添饼，见她黛眉紧簇、眼眶青黑，不由心疼道：“将军，早些歇息吧。“

“我不放心，你帮我过来看看。”房若轩端起茶饮了一口道，“我们绕到东南门，借着那边的土崖攀上去，怎么样？”

“那不是个悬崖吗？”小红是房若轩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关系很好，因此毫不拘谨：“太危险了。”

房若轩指着自己加在地图上的两笔：“悬崖比起秀城的城墙来说好爬多了，据我考察，那边还有藤蔓，可以借力。”

“那不就没问题了？”小红起身，准备给房若轩铺床。

房若轩摇了摇头，取下最后一道簪子，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可我总还是心里没底······感觉哪里不对劲。”房若轩打了个哈欠动身去洗漱，还不忘嘱咐小红：“你也早点休息啊。”

本以为万事俱备，第二天房若轩召开会议的时候，却发现军中高层少了一个。她巡视一圈后，紧张地问道：“钟意郡主呢？！”

没人知道。

房若轩慌了，她立刻去钟意的军帐查看，发现婢女晕倒在一旁，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郡主果然闯祸了——她留下一封信，说自己装成难民，进城打探消息去了。

“他妈的她就是来添乱的吧？！”一切计划都被打乱，房若轩心血尽毁，她忍不住把信纸团成个球，狠狠扔了出去：“装成难民？！哪里的难民会翻山越岭到秀城求救，当东上国的人都是傻子啊？！”

“将军息怒。”副官劝道，“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要把钟意郡主救出来。”

房若轩怒道：“操，救什么救，我看她就是东上派来我军的间谍！让她自生自灭去吧！！”

话虽这么说，房若轩救人的心还是很实诚的：“本来准备明晚入城，但现在情况有变，有劳各位将士，今晚就跟我走一趟吧！

我们兵分两路，一路跟我去解救钟意郡主，另一路去摸清粮仓位置，一旦有发现，就发射信号弹。

兹事体大，一切听我号令，切不可轻举妄动！事成之后，我会亲自为各位申领军功。”

“是！”

······

钟意虽然有个公主命，但她的内在是一颗英雄心。

她之所以抗婚从军，一来是逃避命运，二来长些见识，最后也是想为澹月做些贡献。所以，当房若轩总是把最轻松的任务留给自己的时候，钟意心中是愤懑不甘的。

房若轩越是保护她，她越是要证明自己可以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而如今，什么事情最危险呢？

——当然是潜入城中做细作啦。

钟意本来以为装成难民潜入城很难，结果士兵没有为难一句就让进去了，守将司明甚至带着军师徐如松亲自来接见，还很好心地请她吃饭。

假装细作的过程简直太顺利了！

钟意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同时，她觉得亲自迎接的司明很亲切，于是冲他感激一笑。

司明很清楚这是美人计，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红唇微启、笑意荡漾，实在娇羞可人，他还是忍不住心里一跳：“你笑什么！”

钟意被他吓到了，“你干嘛这么凶啊？我、我觉得你对我很好，所以笑一下，不行吗？”

“不许笑！”司明凶巴巴地命令道，大有再笑就军法伺候的意思。

徐如松皱起眉，挪了挪身子，不动声色地隔开司明的目光。

他不知道往日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在今天抽什么疯，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人就要被吓跑了。

“司将军近来心情不大好，我替他向姑娘陪个不是。”徐如松柔声道，“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钟意见他白衣胜雪、天质萧然，看起来不像坏人，心防立刻卸下了几分：“没事的，我不介意。”

“还不知道姑娘贵姓······？”

“我姓钟，你叫我钟姑娘就好。”钟意笑道。

难得的是，钟意倒还记得自己要打探粮囤的位置，于是过了一会后犹犹豫豫地告辞：“我、我吃饱了，想去街上走一走，可以吗？”

“当然可以。”徐如松的脸上是万年不变的温和，“钟姑娘，请吧。”

钟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闲逛，最后在一处高大的仓库前边停了下来。这仓库四周有士兵把守，她估摸着此处应该就是粮仓了。

她从怀中摸索出信号弹，发射上天。

此时暮色渐起，信号弹的光芒十分明亮。粮仓的位置暴露无遗，跟在她后边的司明和徐如松却一点也不慌张，甚至还有点想笑。

司明甚至断定：“别说是新兵了，这个小丫头根本就不是军营中人，准是自小在安乐窝里用蜜养着的，连一点心眼都没有。”

徐如松沉默着同意他的观点。

不一会儿，房若轩率人匆匆赶来，第一反应不是进仓库取粮，而是护住钟意，朗声道：“司将军，请出来吧。”

司明和徐如松走出阴影时，上百名士兵也涌出来，包围了房若轩一行人。

钟意大惊：“你们一直在跟着我？！那、那我放信号弹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阻止······”

“因为这里根本不是真正的粮仓，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难民。”房若轩答道。钟意还要说些什么，房若轩赶紧堵上她的嘴：“你快给我少说点话吧，别丢人现眼了。”

司明面无表情问道：“投降还是牺牲？”

那语气冰冷至极，钟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房若轩面无惧色，上前一步道：“今日我棋差一招，败在你们手里，也没什么可说的，你尽可以把我们扎成刺猬。然而······”

就在此时，只听得“咻”的一声，西北方一小块夜幕又被信号弹照亮。

房若轩指着西北方道：“真正的粮仓，是不是在那处？”

不少东上国士兵脸色变了。

“你尽可以杀了我们。”房若轩耸耸肩，她背挂长剑，青丝绾起，风姿卓然不可言喻：“不过，如果半柱香后，我们不发射同样的信号，我们那边的人就会烧了真正的仓库。”

司明一言不发，扬起了手中的十字弩。

房若轩眼神一凛，眨眼间龙泉出鞘。剑意威严，吓退了不少东上士卒。

眼看着就要血战一场，徐如松在这时上前一步，一双狐狸眼含情看着房若轩，不慌不忙地笑道：“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何必如此暴躁。”

众所周知，澹月第一女将最忍受不了别人说她两点：一是年纪轻，二是脾气暴，尽管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徐如松精准地踩中了房若轩的全部雷区，澹月士兵统统看向房若轩，准备等着龙泉剑饮血。

房若轩：“······谁他妈是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