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参选的姑娘,共有三十五位,请各位佳丽请耐心等待片刻。”一手持拂尘的公公尖着嗓子宣道。
她们入了宫门后,便由一个年长的嬷嬷领到了一处宽阔空敞的赏花园。此处若单单赏景是个不错的地方,依山傍水,湖中置船,园中置亭,又有枝繁叶茂的苍天大树,盘根交错的根深深地扎进的大地之中,透过这树,仿佛能看见这园景千百年前的历史。
秦商闲来无事,便转着目光,悠悠打量着园中景观,耳边忽听一道高扬的女声,“你便是那秦家养在乡下的女儿?”
秦商凝眸望去,见一约十六七岁的杏目微睨的绿衫女子,淡声问,“有何指教?”
女子见她丝毫不生气,反而客客气气地问了句,当时没反应过来,朱唇微张,没说出个什么话,眼神飘忽不定,又看了眼穿着绛紫色衣的女子。
秦商想,这姑娘看着来头不小,跋扈了点。只是为何找到她的头上?
绿衫女子见秦商隐隐若现的笑容,和那满藏笑意的玉眸,瞬间只感觉血气冲脑,气势汹汹地冲到秦商面前,咬牙道,“你敢笑话我?”
“没有。”秦商矢口否认,又多加一句,“只是瞧你可爱。”
绿衫女子似乎没想到秦商会这么说话,一时不好意思起来,垂了垂脑袋,“我……我知道,哥哥也长这么说。”
秦商这会是真笑了。
这些小姐本是分了几个小团,各自聊着闲话,忽见这绿衫女子这么气冲冲的冲向那秦家也野丫头,还以为有场好戏看了,哪知那秦商和绿衫女子竟然齐齐大笑,真真……不要仪度!
*
皇帝携众妃跨进赏花园时,便听到一声声清脆悦耳的笑声,心情竟跟着愉悦了几分,朗声道,“是什么事值得这么开心?”
众人闻声齐齐跪下,“参加皇上!”
“平身吧!”这一声,可谓响彻云霄,震慑人心。
秦商抬眸,只觉这皇帝,比初见时更有威严,是那种与生俱来上位者拥有的威仪。许是注意到了秦商的目光,皇帝也轻睨了眼秦商,以一种俯视的眼神,目光微眯,沉声道,“方才是你在笑?”
秦商亦是沉着回道,“是。”
“为何?”
“碰上一个很有趣的姑娘。”
“哦?”皇帝一怔,扬了声调,又把目光投向那恨不得钻进地低去的绿衫女子,故作严厉道,“怀玉,把头埋得那么低,便以为朕不知道是你了?”
被叫到名字的女子撇撇嘴,很是不开心的走出来了,委屈地喊道,“父皇!这一点也不好玩!你做什么拆穿我!”
众佳丽暗暗吃惊,这女子竟然是……小公主?怀玉公主?!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秦商扫了眼周身的各人,注意到园中只有两位女子神色自若,一是雪色衣,二是绛紫衣。看样子,小公主同她们是熟识。
皇帝大手落在怀玉脑袋瓜上,绷着声告诫,“父皇不是告诉你,这是给你六皇兄选妃的地方,不要胡来!”
怀玉眼神再次游转,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不情不愿地说,“我又没干什么事!只是帮皇奶奶瞧瞧,这些个姝丽中有没有顶顶好的。”
见皇帝还要说什么,身旁华服雍贵的女子开口提醒,“皇上,这些丫头都侯着呢!”
皇帝轻咳了咳,和华服女子相视一望,一旁的福来公公立即喊道,“各位小姐仔细听着,本次比赛分为三轮,主要比试科目为:琴艺,棋技,书法、绘画。比赛共进行两日半。这预赛,由礼官大人检查仪态举止,初赛定在申时一刻。”
那公公说罢,众位小姐似乎有些吃惊,皆是你望着我,我看着你,这比赛就这么简单?就这些么?
“现在先跟礼事嬷嬷去往歇息处。”
福来公公宣读完圣旨后,皇帝再次开口似是鼓励,“众位都是盛京名丽,朕很期待你们接下来的表现。”
这……这就走了?
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她们等了这么久,就这么走了?有些个小姐心里生了些闷气,埋怨道,“早知道就不来参加!都怪爹爹!”
“襄儿!”当中的一个黄衫女子低声喝道。
那刚刚抱怨的女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瞬间软塌在地,幸好皇上走了。
不论这离王在盛京的地位如何,他都是皇上的儿子,能嫁与他,只能是福!
正当诸位佳丽放松警惕时,小径上出现一排提灯的婢子,为首的是两位身着墨蓝服的女官。
秦商感觉她俩走路都带风的,不消片刻就到了她们跟前。当中的一位女官率先开口,“诸位小姐请自行分成两列。”
众人虽是困惑,但还算依言而行,相熟的站在一块,不一会就分出了两列,也是倒霉,一共三十五人,每排十七人,秦商就成了那个多余的,站在二排最边缘,竟特别地……碍眼。
女官的细眉几乎是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第二排最边上的小姐和旁边的那位换个位置。”
秦商旁边的女子顿时红了脸,嚷道,“凭什么?”
女官沉声,“换了看着更协调。”
秦商微微垂首,似乎是这样的,她旁边的雪衣女子和自己差不多高,而夹在中间的女子,矮了很多。
位置换好后,两位女官分查两列,查是查是否五官端正,肩宽适宜,这一关基本通过。
随后,女官让诸位佳丽手持长灯,从六角亭走到湖边,观察诸位的行止仪度。
怪不得让这些婢子提着灯笼,大白天的看着奇怪。这一轮,刷了两肢体不协调的小姐。
余下诸位,忍着不笑,又暗自庆幸或是鄙夷。
那两位女子被女官带下去后,余下的佳丽皆被领到歇息的暖葙阁。
秦商不巧和刚刚站一起的雪衣女子分在了一个隔间。出于礼貌,她向人家问了声好,人家姑娘也朝她轻轻一笑,柔声道,“谢怜,字屹鲤。”
秦商见人家落落大方,不似其他那些或探究或鄙夷或嘲讽的目光,心上不免对谢怜增了几分喜欢。至少,这两天休息时,能安稳些。
***
初赛说是在申时一刻,而实际却推到了酉时。
三十三位佳丽在微硬的床榻上度过了不怎么好的一个午睡时光。
申时刚过,暖葙阁外忽地吵吵闹闹起来,幸是她们都起了,虽是恼,但也不好说什么。
“快!快些放下。”只听那才传旨的公公厉声喊道,“你个奴才!当心着点!”
隔着纱窗她们只能听到外面不断有箱子落地的声音,王氏女王襄没忍住,开了小半的窗,透过半开的窗口,看到宫人们的确提着好几个箱子放下。管事公公眼尖,自然看到里头的小姐们那探究的眼神,道“众位小姐都出来吧!皇上特命奴才送来些小玩意解闷。”
小玩意?一听说皇帝送来的,小姐们一涌而出,院内瞬间吵闹起来。
“公公啊!是什么小玩意啊?”
“这箱子里装的就是?”
“是每人都一件?”
“……”
秦商实在是觉得她们,吵。这好端端的不领着她们去比赛试场,反而在这个节点上送什么解闷的玩意?
公公眯眼笑道,“皇上口谕:初赛时间改到酉时,另,为解宫中苦闷,皇上特命奴才给众小姐送来银兔一只。”
秦商惊愕抬眸,送兔子?
公公睨了眼身旁弓着身子的小太监,“全德,给小姐们分发银兔。”
于是,三十多位佳丽纷纷怀抱一只,有些喜爱小宠物的,看着这白嫩的兔子十分高兴。有些讨厌宠物的,只能强笑谢恩。
待公公离去后,暖葙阁瞬间热闹起来了。
“房妹妹的这只兔儿实在可爱的紧。”
不知何故,好几个姑娘围着那绛紫衣的女子连连称赞她手中的兔子。房芸琼垂目轻笑,“都是皇上赐的,怎么看出更可爱呢?”
“看兔子的主人便知啊!你瞧这兔子浑身皮毛柔顺,双目漆黑明亮,看起来更是精神。”王氏女王襄,立即跟风附和,亦沾沾自喜,这话房相女听着总是欢心的罢?
即便她不能选上王妃,但能攀上一点关系也是好的。的确,房芸琼是开心了,剩下的小姐们可就面色尴尬。
秦商不怎么想听那些话,欲抱兔子回屋。心中想着,小沧也不知道跑去了哪,出发前,它忽地没了踪影,她也不好去寻,只希望小沧能想法子来宫里,这样她心里会踏实些。
房芸琼正欢喜地享受着这些奉承,忽然瞥见那抹绯红似全然不屑一般走进屋内,不由得心生怒意,“站住!”
女子果然步子一滞,转过身来,房芸琼一声怒吼,把所有人都给吓了大跳,都愣愣地看着秦商。
房芸琼见这害得她在外头晒了许久毒太阳的女人还算识相,心中怒意稍散,又见秦商朝她步步走来,以为她是来告歉的,便连宽恕的架子都摆了出来,哪想到人家压根就不是这意思!
众女只见秦商走到置放兔子的箱子旁,拿出最后一个装兔子的笼子,轻笑,“差点给忘了,谢怜让我帮她把小东西领回去。”
房芸琼气红了脸,怒视着秦商,“你!”
秦商本是半蹲在地,拿到兔子后,便起身,弹去身上尘灰,目光悠悠转向房芸琼,“这些兔子都是皇上赏赐的,说它们良莠不齐,是在指责皇上连这等小事都心存偏差?”
众佳丽闻言目瞪口呆,我、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啊!
房芸琼怒极反笑,眼眸闪过一丝狠厉,“这虽都是一齐选出来的,有些兔儿只有进御膳房的命!”
秦商往里走的步子又一顿,却没回头,“进御膳房也是要天分的。”
这话是何意?
房芸琼自幼冰雪聪明,自然明白了她秦商是拐着弯的骂她蠢!又死死地盯着秦商渐远的背影,心中怒意渐深,抱着兔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用力,疼得兔子猛一跳。
可怜众佳丽,真是又气又憋屈,这好端端的,怎么暗里讽刺起来,还连带这她们受骂!
暖葙阁内,秦商歇息处。
“你本不该和她吵的。”
秦商前脚才踏进隔间,就听一道清清冷冷的女声。她一笑,把兔子笼放到了女子的桌上,“我没想和她吵,只不过想安宁些,至少安宁这两天。”
雪衣女子抬眸,疑惑道,“你既然得罪了她,又如何得安宁?”
秦商把靴脱去,往塌上一坐,像给小沧顺毛一般,顺着白兔的毛,“我不喜与人交恶,反之亦然。”
雪衣女子一怔,良久忽然低声笑道,“若是他见到你,或许会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