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事毕，众人回到了京都，四皇子和六皇子因赈灾有功，又查清了河南官府的腐败皆有封赏。

明初因为修复河道，帮村民解决了瘟疫，从实习医女被提拔为医司。一下子连升三级，让那些曾与她平级的小医女们，无不艳羡。

一日，永帝来到储秀宫中用膳，一应如常，待用完膳，永帝斜靠在床榻上，与正襟危坐在一旁的已经由贤妃被升为贵妃的孙氏闲聊着。

“爱妃，朕听说你从孤峻山上带回来了一个小丫头，前些日子去了河南，还会修复河道，净化污水，治好了当地的瘟疫。朕病重那几日她还去了乾清宫当差，这小丫头很是聪明机敏。”永帝望着孙贵妃温和地说道。

“陛下说的是明初吧。”孙贵妃愣了一下，想起了永帝打算建环卫部的事，殷勤地询问道：“明初在丽景轩，陛下可要召见？臣妾这就将明初唤来。”

永帝微微点头，孙贵妃赶忙让太监传明初过来。

明初听说陛下宣她，不知所为何事，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她确实对那位权势熏天，高高在上，心肠歹毒的帝王很惧怕，忙整顿衣着妆容快步前往。

见到皇帝后她屈膝跪下，叩首道：“奴婢明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陛下娘娘万安。”

永帝俯视着明初的眼神愈发冰冷森凉，猛地一拍桌子，冷声道：“好你个明初胆子挺大呀，不好好当医女，跑去修河道，还和承玄诋毁朕，说朕好大喜功，假意恩德，可有此事？”

明初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这些话为什么永帝会知道？她不禁觉得自己当时确实太莽撞冲动，她和承玄说话，又如何保证没有人偷听。

这话不像是周承年告诉永帝的，更有可能在两位皇子身边都有永帝的眼线。

“奴婢失言，罪该万死，陛下恕罪。”明初浑身颤抖，赶忙磕头赔罪，他在皇帝的淫威下完全没有和皇子在时的大胆和洒脱，她只能暗自祈祷永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帝王。会念及她的师父，会想到她曾经在乾清宫日夜服侍的苦劳。

永帝眯了眯眼，看着明初的脊背，嘴角勾起，轻蔑一笑道：“怎么，当时说的如此大义凛然，狂妄自大，现在就怂了？朕现在给你机会，有什么想说的，当着朕的面，尽管说，朕不治罪。”

明初冷汗直冒，她哪敢再说什么呀，魂都要吓没了，当然是保命要紧啊！

但她听皇帝的语气不像是愤怒的样子，倒更像是对她很感兴趣，有些期待她能讲出什么。

明初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宫女，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这里最大的boss，要能讨到他的欢心，才能真正获得权力，金钱，进而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明初鼓足勇气，深吸一口气，恭敬地说道：“奴婢听闻‘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陛下久居深宫，不见民间疾苦。

奴婢也知自己见识粗鄙，但总痛心于这世间不幸之人，忧心于天灾人祸，虽知国大不易治，却不屑于己之无能，反怪罪于陛下，实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奴婢也是一时糊涂，见水患下的灾民多有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才说此狂妄悖逆的言语。实在该死！”

孙贵妃紧皱的眉头，悬着的心渐渐松懈了，她不知道明初在河南说了些什么引得皇上震怒，又不知道皇上是不是真的会怪罪。

但她听到明初不卑不亢的正面回应，似恭维似自嘲般的论述，又见皇帝神态安然，不似动怒，才放宽了心。

永帝轻抚胡须，淡淡说道：“唐太宗虚心纳谏，魏征犯言直谏，方成贞观之治。我朝不杀言官，广开言路，朕虽不鼓励武死战文死谏，却从不因言治罪。

朕仰慕太宗文韬武略，治国理政亦多有效法。但你要清楚，不管是哪朝，官员直谏，可兴国；百姓议政，可乱国；小人妄言，可亡国。

不管你对朝廷有什么不满，对朕有什么不满，摆清你的位置，奴才就是奴才，不要觉得自己高谈阔论，朕就会高看你。

你应该感谢承玄，他既然罚过了，朕就不再追究，再有下次，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一个奴婢的本分。”

永帝虽然话说的有些难听，但其实他并没有太过生气。他觉得异域之人就应该有思想，有风采，要是人云亦云，只知阿谀奉承他倒是会觉得可惜了自己对明初多年的栽培。

他将王洛文送到孤峻山也是因为欣赏那个书生的见识和才学，希望明初能受到他的熏陶。

永帝觉得明初说的那些话其实很有道理，他觉得她真的很了解自己作为一个帝王的谋算，但她可能永远的无法理解在这个位置上的不得已。

永帝的每句话都直戳明初的内心，明初深刻地感受到在这个尊卑有别，等级森严的社会，她每一次的特立独行，发自内心的针砭时弊都会被当成一个羞耻的笑话。

她忿忿不平地重重一叩首道：“奴婢明白了，谢陛下宽宥。”

永帝本来也没打算为难她，只是想给她个教训，告诉她如何明哲保身，谨言慎行，见她态度恭敬诚恳就让她起身了。一挑眉，刁钻地问道：

“你挺有本事的呀，不好好当医女，跑去处理污水，杨怀没教过你这些吧，从哪学来的本事？”

明初的心脏再一次怦怦直跳，她担忧的问题两位皇子没有问，没想到居然被皇帝当面提问。

这些本事当然不是杨怀教的，她上辈子可是一名环境工程专业的大学生，但总不能和皇帝说自己是穿越来的吧，说出来怕会被当做妖女，烈火焚烧……

“陛下，奴婢从前在孤峻山上，经常闲着无聊时，喜欢观察河水。春夏时节，河中植物繁茂，河水甘甜，水清可见底。

所以奴婢猜想，植物可以吸收水中的某些物质，让水变清澈。有牛马践踏河水，泥浆翻腾，河水浑浊，又过了数个时辰，泥浆沉淀，河水又清澈起来。洪水过后，泥浆翻滚……”

明初绞尽脑汁，组织着言语，尽量让那些物理化学生物原理，听起来通俗易懂。

“好了好了，这些你留着和那些书生去解释吧。”永帝摆摆手，他懒得听明初讲这些自然现象，微微一笑道：

“环卫部现在已经在筹备中，过些日子有你忙的。朕成立环卫部其实与你无关，不过是关于很久之前的一首童谣，‘竭泽焚薮，永夜彻寒，血祭山河，昼明春归’。”

又是那四句话，困扰明初多年的童谣再一次被提起，还是被皇帝提及，这四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明初困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