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帝喝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嗓子,接着道:“朕总思量着这世间明月清风,青山绿水,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之物。
各地多有河水黑臭,山火熊熊,雾霭刺鼻,早想整治,但苦于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
你能观察河水找到净化之法,不得不说你是个天才,此事你放心大胆去做,有任何不便,可以找朕。”
明初本来有些气愤,但听到永帝作为一个古代人却对保护环境有这么深刻的见解,还能举国之力践行,不得不让她由衷钦佩。
她又跪下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稽首道:“奴婢定不辱使命,不负陛下所托。”
明初费尽心思应付着永帝的诘责和所托,突然听到有太监禀告,“六殿下昏定”。
永帝才放过明初,让她起来。周承玄进来后,朝着永帝和辰妃恭敬地叩首如仪,再拜道:“儿臣恭请父皇母妃万福金安。”
永帝望着自己高大挺拔,玉树临风的儿子目光越来越慈祥和蔼,温柔说道:“起来吧。”
周承玄谢恩起身。永帝又渐渐收敛了笑容,恢复了严父加君主的威严,冷声问道:“功课学的怎样了?虽说去河南是差使,但落下的窗课都得补全,下月朕要验收。”
周承玄心脏剧烈跳动,想起自己差了数月的功课,家法宫规,不禁冷汗直冒。
父皇素来对他们的学业管的极严,上次去了江南落下的课补了好几个通宵,才蒙混过关,这次又不知要补到什么时候。
他忙躬身回道:“儿臣自回宫后便不敢怠慢,夜以继日,挑灯苦读。”
孙贵妃不忍自己的儿子熬夜学习,不分昼夜的辛劳,忙陪笑对着永帝说道:
“陛下,臣妾见玄儿近日忙着学业,茶饭不思,真真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臣妾心疼,陛下不能再宽限些时日吗?”
“他的功课落下了多少,朕清楚,到下月已是宽限了,爱妃不必多说。”永帝淡淡说道。
孙贵妃瞧出了皇帝的不悦,知道他不喜自己管束学业,便不再多言。永帝训斥完儿子,就回御书房批奏章了,周承玄赶忙回到书房奋笔疾书。
明初侍奉在一旁,细细磨墨,看着挥毫执笔的少年,闻着香炉上飘来的缕缕淡雅甜美的沁鼻芳香,觉得生活如此惬意美好,一时走了神,只顾着转圈磨墨,却忘了添水,墨早已干……
周承玄拿起桌上的镇尺,拍了一下桌面,明初一激灵,吓醒了,“想什么呢,添水呀,墨都干了。”
明初回过神,赶忙添了些水。周承玄觉写的很累,腰有些疼,就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他看着明初略显笨拙的模样,有些好笑,嗔怪道:“这点活都干不好,吃白饭吗?”
明初嘟嘟嘴委屈地说道:“殿下,奴婢也曾是读书人,用的墨都是自己磨的,不比殿下有人侍奉。只是一朝入宫,再不复往日,看着殿下读书写字,难免心生艳羡,一时走了神。”
周承玄看着明初清秀的面容,想起了她也是读过经史子集的人,某些学识也不比自己差,却迫于命运只能当个宫女,也不禁为她惋惜。
他温和一笑,嘲讽道:“这书房里的书你都可随意翻阅,却未见你闲暇时读过几本,这会又想当读书人,是埋怨我把你送入宫中,断了你的书生梦?怪我咯?”
明初想起了今天和永帝的对话,越发惆怅,凄凉悲叹道:“其实奴婢知道自己天性好玩,好吃懒做,本也不是坐得住冷板凳的人。
只是从前沉溺于读书人的高贵,深陷对知识的崇拜,自视清高,到头来却发现‘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书生既不能种田耕地,又不能行军打仗,只知高谈阔论,鲜有人能提笔安天下。”
“你曾经可是自命不凡,今日这么有这般感悟?倒是务实了很多,又像是觉得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的怨言。”周承玄看着明初微垂的眼睑,低落的神情,温和问道。
明初摇摇头,叹气道:“还不是今日被陛下训斥了一番,说来还要感谢殿下那日赏的板子,让陛下免了奴婢的责罚。”
周承玄深深皱眉,想起了明初当日放浪形骸的狂悖言语,心想为什么父皇会知道此事?
当日是四哥求的请,才饶了明初,必然不会是他告的密,那就说明他的身边一直有父皇的眼线,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父皇和你说了什么?”周承玄忧虑问道。
明初将永帝的话叙述了一番,哀叹道:“‘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圣人教诲,奴婢算是受教了。”
周承玄拿起毛笔,敲了一下明初的脑门,怒骂道:“你再胡说,小心被父皇听去,又得挨板子。届时,我可救不了你。”
那毛笔刚刚沾了明初新研的墨汁,还沾了水,承玄没注意,毛笔上头,却溅了明初一脸的墨汁,明初脸上墨迹斑斑,样子很是好笑。
明初拿手一抹,看着满手的污渍,委屈巴巴地说道:“殿下,奴婢可没有胡说,这《道德经》、《论语》里的句子,都是圣人的真知灼见,陛下都能倒背如流,难道说不得吗?”
周承玄看着明初抹过的脸,又添了横竖的墨迹,越发好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捧腹道:“你自己去拿铜镜照照!”
明初看着承玄笑的这么开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找了铜镜,看到自己滑稽的模样,又仓惶掩面出门,想要洗漱。
夜已深,本就灯火阑珊,明初又掩着脸,看不清道,心里又焦急,踉跄前行间,被一个柔软的东西撞到了。
却听一个太监尖声呵斥道:“大胆奴婢,竟敢惊了圣驾!”
明初一惊,抬头一看,才万般懊恼,却是悔之晚矣,原来她撞的人居然是皇帝,这可如何是好?她赶忙跪下叩首道:“奴婢该死,陛下恕罪。”
永帝批完了奏折,要留宿储秀宫,却不曾想走着夜路被一个奴婢冲撞了,也是恼怒,却在明初抬头的那一刻,灯火映照她的面容,让永帝燃起了兴趣。
“抬起头来。”永帝冷声道。
明初怯生生地抬起了头,永帝瞧仔细了明初墨迹般般的面容,哈哈大笑,一旁的太监也辛苦憋着笑。
本来还有些愤怒的永帝,顿时觉得心情舒畅。笑了一会,又恢复了他威严的架子,厉声呵斥道:“这样子在宫里乱晃,成何体统?还不快把脸洗了!”
明初赶忙谢恩起身,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