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以南,章台宫下。
宫人领秦王亲旨,迎一人入章台宫。一客一仆迈过宫门,阙楼上鼓声响起,身后禁军合门契,推上宫门落门栓。
张良听得秦王传召,方下山。奈何咸阳官道无官位品级者不可乘车,城门兵查了身份放人入城,见他是颍川郡人,又无官职,自是不许其坐车骑马入城。最后,弃了马车徒步走到章台宫。
偏他又不会轻功,从西山下来,走西城门,愣是走了大半日才抵达章台宫。“公公,可是等久了。”张良清了胸口的浊气,庆幸赶在宫门关闭前入了宫,否则今晚还要解决外宿问题。
“奴才等得不久,王上理了今日政务,方命奴才到宫门相迎。”那太监乃是秦王身边的执笔太监,秦王命他亲自为人引路,也猜得入宫会是不得聊人物。
待亲眼见了人,也着实是为张良的气度惊艳,不敢相信世间还有这样的人物。像从上入凡尘的神仙,贵而不显,清而不傲,有礼而疏远。在他面前,他们这样的人自惭形秽,显得肮脏。
而张良并不知这太监这般奉他为神明,只觉的今儿算是走够了一年的脚程,入了宫门,走了许久未见着宫阶,那章台殿门更是没影。须臾间,张良心里无数次叹服秦国宫殿宏伟广阔。
大国气象,一览无余。瞻远处依偎宫群,半边隐于其后,岌树颠而崪云来,气魄雄浑。
寒风凌冽下,岗哨戍殿。张良进令,掌门宫婢随后将殿门阖上,不为外人窥得。秦地苦寒,张良今下山便是大毛裹身,待进令,这身灰毛狐裘却捂得他后脊出汗。
门隔两世界,冰火两重,便是这章台殿了。
站在外间,未等主人招呼,宫人已上前结果他身上的狐裘,随后不敢耽搁的退去。张良不似秦人着窄袖交领长衫,戴帽、头巾。一身青灰长袍,交襟窄祛束腰,肩襟处藏有祥云暗纹,汉白玉带束发,腰上坠白玉玦,负手立于堂上,清贵异常。
他知隔着屏风,一双眼睛盯了许久。他知自来咸阳,后面的人就盯上了他。张良伸出了线,不过是等嬴政拽住。
晾了他许久,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太监跑出来,恭敬的迎他进去,面见秦王。
“坐下。”
王端坐于案台之后,示意他隔案跪坐于席,帝王之气浑然成,称得满堂威仪。
“谢陛下。”张良只拱手行礼谢恩,未行跪谢大礼,随后跪坐于软垫上,直挺腰背。
嬴政一时未有言语,只静静的打量他。张良微微颔首,避免与王对视,冲撞秦王威严,只等着秦王结束对他的审视,不见局促。
“张子房,果真是不同!”
“年岁几何?”嬴政状似随意的问道,顿时收了几分威压。
“回秦王,来年双十有三。”张良回道。
“竟寡人九岁。”
“你这张脸干净,男生女相,宫里这些个不男不女的当真是比不得!”嬴政瞥着躬身立于身旁的太监,故作真诚的夸赞道。
张良骤然抬头,直视嬴政眼中的羞辱,未有卑怯。“良可蓄髯,是男子,秦王不该因皮囊轻贱于良。”
“轻贱?寡人问你,何为贵,何又为贱?”
“贫贱不移,威武不屈是为贵。人不自轻,是为贵。不辱自尊者,是为贵。”
含沙射影,不卑不亢,自尊守礼。甘为卑贱,那不是张良的性情。有些退让,只意味低人一等,再无半点益处。
嬴政顿时施以威严,紧盯这胆大包的年轻男子。随之,抬手轻撇,示意内殿的宫人都退下,“张良,你当真是不一样。”这一言,嬴政心平气和。
“良不知秦王深意。”
“你可愿在我大秦入仕为官?”
“秦王有满朝文武,并不缺良一个。”
“你不愿?为何?”
“秦王可知道未来的秦国需要什么?”
“大才,可将秦帝国推向顶峰的大才!”
“君上,非也!”张良无半点迟疑,直言反驳。
“我大秦兴于士人,如何不对?”
此事的嬴政确信他的正确,同时也在期待这位年轻人能带给他惊喜,期待他能成为他嬴政秦帝国的公孙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