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娘的镯子，我给了你，我们已经定了亲？”

定亲？那镯子能算作定亲信物，张良你偏偏留下这镯子不肯收回，是什么意思？

郑合欢似乎有了答案，一颗心躁动不止。他们好了分手，可是她为何还是控制不住的庆幸。她不曾放不下他，她自己也没有办法反驳。

她其实一直期待回到他身边，即使知道永远不会变成他想要样子。

“你想得没错，是因为冯亭我们引来冯家军。”

张良突然给她回应，这是她想知道的。郑合欢尽快拉回思绪，全神汇聚于此，倾听这时隔许久，来之不易的真相。

“冯家军为何要与楚军作战？”

“冯家军在这场战争中是替死鬼。当年跟着暴鸢叛逃的士兵被韩王发现，张家负责将叛军缉拿归案。”

“要冯家军替暴鸢叛军死？为什么？”

“祖父当年放走暴鸢将军的，这些年一直养在城父，受张家庇佑为张家办事。至于冯家军，冯亭那场上党战役，韩王的意思是要冯家结束在战场上，父亲自然就成为韩王肃清冯家军的刀。傅家是张家的人马，但是冯家军不是。这些年张家睁一眼闭一眼，默认冯家军的存在。事到如今，韩王命令张家压着叛军入京，张家要交人，那必须要有人顶上。”

“用活人，不能放心。在归京途中，借口遇上楚军突袭，叛军全军覆没。运回去的尸体，才是最安全的。”

“傅家借张家势力养了冯将军这些年，为他续命，张家收下他冯家军百来条人命。以命换命，互惠互利，这既是交易，多出来的人命便算作利息，张家也能收得起。”

他在这个年纪可将大饶血腥杀戮娓娓道来，郑合欢莫名生长大后的张良就在她面前的错觉。张家对他培养究竟又是怎样残酷，郑合欢想象不到。

“张家如此行事没有不妥。”

他在回避看她的眼睛，他故意有对她解释，这是公平交易，这不是滥杀。这样刻意想要得到认可的他，郑合欢觉得有些可爱。

“我只有一个问题。”郑合欢压制住想拍他脑袋的冲动，表情肃然的问道“冯亭是张家害死的？”

“不是。冯将军毒已入骨，时日无多，张家犯不上多沾一条英雄血。”

难怪霍琛知道当年真相，就此作罢。毕竟她了解在霍琛眼中，冯家军千万条性命怎能与家族嫡亲血脉相提并论，只要张家没有害死冯亭，他还真没可能为此与张良死磕。而如今的冯家军，家主在秦国身居高位，冯家军散落下，依靠先辈残存的军魂信仰和几块令鉴的联系。冯家军血脉更新，冯相为帘年的百条性命与张家不好过，似乎更是不现实。

“你是如何跨越时间来见我？”他的思维似乎总是在高速运转，谈话转得突然，交流衔接极度生硬。当他直来直往的时候，要跟上他的思绪，真的需要很强的精神力。这种主导全场的感觉，原来他从就已经具备。

郑合欢不自觉的挠头，他这个问题解释起来真的费劲。

“这个，你相信弥留之际么？”郑合欢突然对上他的眼睛，很是认真的样子。

“弥留之际？谁的弥留之际？”

“原本我以为是在我的梦里，后来我发现是我在你在弥留之际的幻境里。在这里我是虚体，而幻境却是实体。在虚实之间，你与幻境共生可为实体，又与我联系可为虚体，所以你的存在就是虚实共生。换言之，这是你的“幻境”，你可操纵虚实。”

“虚实轮转，阴阳共生，此消彼长，阴盛阳衰。在未来，我的胸口中箭，由此我的实体虚弱，虚体剥离，以灵的形态机缘之下卷入你的幻境。张良，若以簇为阴，春的你为虚，可承载我这等异时虚体，此处如此盛势必是因为阳境衰微，秋的你实体虚弱不堪。”

郑合欢不知道这玄而又玄的解释，他能否听明白。但是她保证，她尽力了。仔细的盯着他的脸，还是能够看出他的懵懂。她不禁泄气，又开始满脑子思索怎样措辞。当然，这也没办法，如此稀奇诡异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若非老师之前送她一堆道家专着，诗经楚辞，她也没可能悟出其中的道。

“你是秋的我危在旦夕，这里是我的弥留之际？”

张良沉默良久，他居然想通了，他这理解已经八九不离十了。郑合欢看着他的眼神满是赞许，他的聪慧真是生的。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不知为何你会虚弱不堪。我不属于这里，我能回去的办法只有一个，能够救未来的你办法也只有一个。”

“现在的我消亡，秋的我才能成活，你才能回去。”

他居然可以自行推演，如此领悟学习速度，实属赋异禀。郑合欢不经被他惊掉了下巴，看着他先是茫然，再是多了怀疑。

“你怎么确定这里才是虚？”

“这里的一切于你、你们亦可为实，虚实，阴阳皆是相应而生。我只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想要回到那个世界，那个你在的世界。当然，这样的我在这个世界不能杀你。”

“所以，只有这个世界的人杀了我，或是我自杀？”

“是的。”

“我信你的。若是我想成为实，将这里作为阳，你要如何？”

“我不能如何，我应该会彻底消失。我被困在这里，那个世界我会消失，这里的虚体应该可以很快消亡。”

“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我的未来不会再遇到你？”

“是这样。”

这是唯一的办法，在张良的幻境里，张良不能消失，张良也许会永远沉陷于此，清醒不过来直到死去，而她则永远消失于大千世界。

“你有想过将来的你会迎娶什么样子的女子？”

“没想过。但是见到你之后，我知道应该是你。”

他就是他，这关键时刻的好不含蓄也是如法炮制。他这般话，足够的击中人心。郑合欢沉默着听见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即使眼前的他只是一个孩童。

“那个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一直在磨搓着膝上的玉佩，面上却是平静。

“很好的人。”

她依旧是诚恳的样子，凝望着他的侧脸，仿佛透过这张脸在看着什么。

他的手还没有长大，蜡烛因他称得庞大。

“遇不上你，我和他应该都会遗憾。未来的我知道你的姓名，知道你是谁家娘子，有你陪在身边，应是比我幸福。”

就在她眼前，的他点燃了烛火，蜡烛扔在脚下，烛火沿着他的衣摆顺势而上。在她眼中，他极度的耀眼温暖，烛火所到之处化为灰烬，他的虚像在消失。

在这一刻，她眼睛里是他在火光中注视着她的样子，印下了，记住了。

当这个他化为虚无，她陷入黑暗中身体向上漂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