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鲜飒爽的进来,衣衫泥泞的离开。注定她不会在此常住,内史大牢未准备她的囚服。
晨露晶莹,湿润了大地,却寒人骨。
她重见天日的一瞬间,只剩下霍琛等在大牢门外,她永远不会知道她进去了一夜,外头是怎样的热闹。
“内史大牢蹲一回,是何感想?”
站在晨光里,霍琛还是昨天一身长袍,只是手中多了一件披风。见到郑合欢没了外袍,穿着亵衣出来,霍琛不禁觉得匪夷所思。
随手将狐裘披风扔到郑合欢脸上,教她裹上这通身的狼狈。
更是不晓得这内史大牢给她什么见识,教她脸色白得如斯异常。
“师兄,帮我将昭月送回张家别院。”郑合欢顺手展开披风穿上,系紧缎带,那云淡风轻模样就像是随口一提的一件小事情。
果真还是如此,但凡开口称他师兄,准没有好事儿。
“你可真行!我是服了。”
她这事儿精属性是一点没缺,下了一回大牢,她还是她。真该庆幸她还算收敛,没告诉她拆了大牢,洗劫监狱,这会子没要他帮忙收容牢里这些个越狱之人。
“找可靠的人照顾,等她好利索了,送她出咸阳。”
“真行,你直接管她养老得了,她不是还有一个兄长,轮到你管这闲事。”
“能怎么办,天意叫我碰上了,前头造的孽,不得还。”
“算了,该你的。”
顺坡下驴,得寸进尺,在霍琛这里,郑合欢没少上演。还能怎么办,要怪只能怪当初师父闪了眼,给他领回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如今,他只能认命的擦屁股,他早该习惯了。
霍琛在尽力忍着想将她送回去的冲动,最大限度的宽慰自己。一只脚还未迈出去,身后又有人突然叫住郑合欢。
“郑大人,您稍等!”
“这是咱们章大人要送去你府上的账目。”
从牢里追出来一小吏,捧着账册当下就要与郑合欢算账。
“您看您没走就现在给还了呗,也不多。”
“你看身上哪儿还能放银钱?”
霍琛在一旁看得一愣,顿时太阳穴直突突。
“什么账目?怎么回事儿?”
“呐霍大人您过目。”
霍琛一把接过,瞄到账册最后。看到那个数字,顿时一记眼刀射向郑合欢,再扫过账目内容,瞬间语塞。
“郑合欢,你”
“真的很可以。”
“这人不要了,你给重新领回去得了。”
一卷竹简甩到小吏怀中,方才还一同说话的人这会已经上了车,霍琛气得不知该作何感想,小官吏看着走掉的人面露难色。
“老叟,走了。”
阖上厢门,里面传出声音催促着车夫打马。
“郑合欢,你一年的俸禄送我家去。”
马车扬长而去,卷起一溜尘土。霍琛伸手接下小吏怯生生的递上的账册,扯了腰间的钱袋整个扔到小吏手上。
“不够的去我府上领。”
郑合欢这一宿就造出去三千铢,他身上带的也就够她一个零头。
他果真是小看她了,果然是他狭隘了!
“你不怕我不认账?”
“您这是哪的话!这咸阳城里头谁不知道霍爷您办事爽快地道。再说您冯氏家大业大,还能不在乎咱这三瓜两枣的。”
咸阳里掷地有声的是冯家的名号,他霍琛值得称道的本事只是会投胎,无须建功立业,凭着祖上的荫蔽便可位列高位。
他素来懒理这些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他有何本事志向更与外人说不着,但有人当着他的面话里话外说他只能靠着冯家,他还是会膈应。
他也就不会再那么好说话。
“用不着惊动大宅,稍后派人送来,要你们章大人出收据领钱。”
“还有你所谓的三瓜两枣我还真在乎,你们章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当街抓人下大牢,这账改日我也得好好算算,且等着!”
郑合欢当日剑未出鞘,算不得当街械斗。放任章邯带走郑合欢,晓得他做不出什么。但这笔账只要他们想算,那就是他章邯的把柄。
却在这一场风波过后,红宅再次变天。
从上层算起,那天廊下长跪,张漠被留在张家别院,至今没觉出郑合欢有将人调回红宅的意思。
兼未央宫来的医女,也被去了别院,未定归期。
后厨空了,前院伺候的人只剩下寥寥几人。
恍若秋风扫落叶,红宅陷入满堂萧瑟之中。
留在郑合欢身边的,也只剩一个影七。
瞬息之间,重新热闹数时的宅院又回归了沉寂。
见此败象,飞英巷的人家只当她家经此浩劫,坏了气运,上天收回了赐予她家的盛势。
从今个起,这大秦独一份的女将外戚也要风光不在,坐上冷板凳了。
又听得郑合欢下了大狱,再一回来就宅门紧闭,这左邻右舍的许多人仿佛是看见了她家房顶上晦气笼罩。
算准了她郑合欢再无翻身之日,心里头隐隐为这帮酸腐读书士子叫好。
也因此内宅所剩人数不多,多一个少一个,或是换了人,一目了然。
但在外边的耳目,却是紧锣密布的焕然一新。
有人想渗入,无计可施,日夜监视,足够表明郑合欢身上背负的东西尤为重要。
这一盘大棋,郑合欢已然足够扎眼,有的人很难再忽视这样一颗棋子。
她是黑是白,将决定这一局的成败归属。
毕竟,谁都不想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