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将军府婚礼,新人当众反目。
如今在咸阳城里已然成了传成话本,传闻隔天杨家闺女当真派人给那王少卿送了休书,这可大秦有史以来难得一见的女子休夫的奇事。
更惹得议论,只说这年头阴盛阳衰,阴阳颠倒,女人一个两个都骑到男子的脖颈上,要翻天了。
一夕之间,飞英巷又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朝野之中,更有嬴政推波助澜,郑合欢俨然成了众矢之的,仿佛她就是新一代祸国殃民的妖人。
自年关过后,朝里内外就有风声传出,说上头授意内府划拨万万铢、用三十万苦役发往北地开荒破土,接连城堑筑成华夏长城。
虽说北地苦寒荒芜,毋庸置疑此乃苦差,但其中油水可想而知,其功绩足够载入史册,供万世敬仰。
朝中盘算此事的不在少数,资历尚浅不受重用的自知争无用,摆摆手在一边看那些只觉跳跳能够上的人折腾,看他们经营盘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搬出身家求得门路与此事沾上关系,到时飞黄腾达。
然而,越是蹦跶欢腾的越是轮不上。那些有戏的,谁还等风声传出来才找门路,人家早八百年前就铺好了路。
人家几代人的经营怎会比不上临时抱佛脚的,有些争抢还未开始,已经可以看到结局。那些风轻云淡,要么是争也无望所以不争,要么是胸有成竹不需要争,只有处在中间的才最是笑话,空忙一场捞不着一丝一毫。
只有郑合欢像个异类,她从未想过要争。
但命运往往就是如此,越是不想要偏就落到头上。
下朝过后,有多少人同说了恭贺,就有多少嫉恨。
开疆筑城之事,在满朝文武的见证下砸在她的头上,当堂她已顾不得来自四面八方复杂的眼神,她只有不知所措。
于她而言,她顾不得得此差事她会得多少油水,嬴政突然放她离开咸阳,她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张良出事了,她于嬴政已经没有价值。
在那一刻,她慌了。
脑子空白,她真的想不出事出何因。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朝堂,站在出宫甬道里,她显得格外的失魂落魄。在他人眼中,她必然是这场争夺的胜利者,这样一个外来人,既无家世根基也卓越本事,就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拿下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又当众做出痛苦万分,极度不愿的模样。
路过人见她如此,莫名胸口犯闷,直觉晦气。
“郑大人,当日恩惠蒙恬今日已还。”
今天蒙恬在咸阳中宫当差,不同于郑合欢身上官袍,穿着一身轻甲追在后面跑了许远。见她在前边踱步慢行,迟迟不出宫,这才追上说两句话。
“所以是因为你我才会得以出京?”
看着从身后追来的人,郑合欢险些脑子转不过弯,心却先一步做了反应,松了方才的窒息。
蒙恬显然也想不到他们夫妻二人之间并未通气,她竟会不知从咸阳脱困是因为谁,莫名哑然。
“”
“只是旧时同张小相爷的交易。”
“所以不是因为他出事了。”
这一刻,郑合欢明显是过于兴奋,无关离开咸阳,只是单纯的心安张良无事。
“小相爷如今安危在下不知,在下只是依约行事。”
“还望郑大人早做准备,到时如期出发。”
受命开疆筑城,他乃主指挥使,郑合欢是他力保力荐,一句提点算不得多余。何况与女子共事他还是第一回,他更怕出了纰漏。
“在下还有差事在身,告辞!”
说了要事,他不习惯无端与人闲扯,自然是必要时出现,事了时匆匆离开。
此人来得猝不及防,在郑合欢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这样告诉她刚刚过来的就是张良安排好的人,为救她脱困。
三爷,姬无生,高渐离,栎阳公主,章邯,蒙恬,唐忆,这些人的面孔竟在一瞬间在记忆里一闪而过。
难以想象,他究竟废了多少心力将这些毫无相干的人引入局中,为她能够安然无恙的离开。
现在的她得做的怎样的狠心,才能不顾一切的舍下他为她所有的机关算尽。
可是她郑家的兄弟姐妹都在这里,她又真的可以就这样心安理得的离开,抛下她们不管不顾。
她仿佛是在被左右拉扯的风筝,地上的人缠着两根线,在将她向相反的方向拖拽。
风在哪个方向她不知道,要往哪里飞她自己弄不清。
脱了线,随风而飞,她又害怕低头回眸,看见的是地上人的失望痛心。
很难判断出孰轻孰重,更难说出口,不管了随便飞就好。
似乎她现在纠结于选择,就是在伤害他们,对于他们就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