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宴仔细一瞧,发现自己认识她——密山派地字辈地如心,熙坤峰峰主,合体期修为……跟玄凌不一样,她是老牌合体期强手,动起手还真的打不过。
密山派以天、地、玄、黄四大主峰排序,论起来,这个女修士的身份比玄凌还要高一些。
梅宴很无奈,面上却是笑道:“地母娘娘想多了,灵山派不比你们密山派,师父只有我们两个亲传弟子,我和师兄自然是更加亲密一些。”
地如心看她嬉皮笑脸,也对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很无奈。既然意思点到,她也懒得逞口舌之快:“如今几句话也说完了,你适可而止吧。”
梅宴本就不是来惹事的,也顺势应声是,远远地对那金龙车拱手一礼,这才转身脚踏飞剑而去。不过在她离开之后,玄凌迅速跳脚:沈宣身上的禁灵锁,竟然不知何时被尽数劈开了!
是刚才动手的时候吗?她什么时候出的剑?该死!
“梅宴!”玄凌仰天长嚎,跳着脚再拿出一个禁灵锁,被地如心不耐烦地阻止:“你别添乱了,快些办正事要紧!”要不是为了给自家掌门撑面子,她才不愿意在台阶上磨磨蹭蹭。
沈宣的灵力禁锢被解开,步履也轻快了许多,他一边暗地里活动着手脚,一边用灵力给身边的小孩梳理经脉,缓解疲劳。等这一行人终于到了大殿,梅宴已经偷偷溜了回来,躲在大殿外面的柱子底下偷听。
简单地听了一会儿,她很快就清楚了,这次密山派一行人,是来兴师问罪的。
十几年前,灵山派云空上人首徒沈宣,与密山掌门之女天雨莲,不顾掌门反对私定终身,沈宣带着天雨莲逃离了门派。灵山和密山两派皆派出人手寻找,十年来却是一无所获。
也不知他们躲到了哪里,直到前一段时间,沈宣突然出现在玄元峰,掌门亲自赶到将其围捕,才得到了天雨莲已经仙逝的消息!
大殿的主位上,坐着当今修真界唯一的大乘期修士:云空上人。大乘之后才能称作“上人”,他这个真正的仙长,现在却像个儿女不肖的小老头,耷拉着胡子眉毛,无奈地听着自己大弟子闯出来的祸事。
而密山派掌门天目公,他乘坐的金龙车就已经暴露了他的品位——虽是个合体后期大圆满,却穿的像个凡世间的王公贵胄,浑身珠光宝气,坐在专门准备的金镶玉的座椅上,更显得金光耀眼,富贵逼人。
不过,他虽然看上去肤浅,实力却是深不可测,和云空上人只差一道大乘雷劫之关而已。当今修真界,密山派弟子众多、势大根深,在修仙界,他反倒比清修百年的云空上人更有影响力。
天目公等玄凌把事情说完,这才对主位上的云空上人拱手一礼。
“云空,我尊你一声上人,并不是因为打不过你,而是因为当初清剿魔渊,你是我道门统帅,我敬重你的德行和能力。可如今,你的大弟子竟然做出此等龌龊事,今日,必须要给我、给密山派,给玄元峰一个交代!”
天目公一身正气地说,声音轰隆隆地,似乎连大殿屋瓦上的灰尘都要被抖下来了。
云空上人却如风吹巨石,不为所动,缓缓地道:“天目公,我明白你的心情。也须待我亲自问过小徒。”
天目公姬妾众多,儿孙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为了一个女儿来此兴师问罪,实在不正常。
云空上人拈着胡子,转向大殿正中地上跪着的沈宣,问道:“沈宣,当时你与那天雨莲两情相悦,为何不向密山派提亲求娶?”
以沈宣的身份和实力,配一个同为正道门派的掌门女儿,完全是绰绰有余,根本不必私奔的。
沈宣先叩拜了师父,才回答:“徒儿曾经去提亲,被天目公驳回,因为天雨莲和玄元峰峰主玄凌从小定有婚约。”
玄凌在旁边冷哼了一声。梅宴躲在柱子后面,忍不住偷笑:玄凌可真是惨,之前被她越一个境界欺负,现在又被自己师兄绿了,还要亲自上门讨债,把自己的旧伤疤再拿出来说一遍!
何苦呢?
“婚约之事,也要考虑儿女自己的意愿才是。”云空上人转向密山派掌门人,“天目公,何必如此为难小辈?”
天目公懂他意思,解释道:“只是婚约,确实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雨莲和玄凌是娃娃亲,所以她从小供养着玄冰轮,在她元婴期之后,那已经是她的本命灵器了!”
“玄冰轮?”云空上人哑然,“没记错的话,那是玄元峰浮岛的钥匙,也是维持灵脉的重要灵器。”
“上人好记性。”玄凌是这一代的玄元峰峰主,这时候接过话头。
他对云空上人行了个礼,痛心疾首道:“天雨莲意外身故,玄冰轮没有传承给下一个主人,彻底沦为一件凡物;作为密山派第三大浮岛,玄元浮岛上的灵脉也会在几十年内枯竭。云空前辈,这笔账,您觉得应该怎么算呢?!”
云空上人这才明白,为什么天目公说的是给玄元峰一个交代。仙山福地,最重要的就是灵脉,毁人灵脉无异于刨人祖坟!沈宣不是故意闯出祸事,但是这事情的后果也未免太过沉重。
天目公这时候悠悠地道:“密山四大主峰,每一座都是灵气充沛的大型浮岛,灵脉一旦枯竭,只能借助魔丹和阵法来恢复。但是,距离魔渊下次开启,还有至少一百年。”
云空上人沉吟,谨慎地回答:“取自魔尊的魔丹,我这里还有一些。”他拿不准密山派这次来是要什么;但是这些高等级的魔丹,都是他自己的收藏,不是门派的资源。
既然是因为沈宣的儿女私情惹的祸,自然不能让门派买单——灵山和密山不一样,宗门并不是掌门或者宗主的财产,所以弟子也更加团结,具有归属感。
天目公却慢悠悠地说:“只有魔丹怎么够?恢复灵脉的大阵,至少还需要威力强大的阵眼,至少是一件有器灵的魔器。还是那句话,魔渊不开,这让我们到哪里去找呢?”
云空上人发觉天目公意有所指,直接问道:“天目公心中,是否已经有所决断?”
天目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后靠着椅背,故作高深:“我哪有什么决断?还是要云空上人你来拿主意的。毕竟,沈宣是你们灵山派的人。”
沈宣个人是付不出足够的代价的,只有扯上灵山派,才能拿到他们想要的补偿!
灵山派好歹是名门大派,若真是不为此事负责,名声尽毁不说,可能还会引起密山派的仇恨,甚至引发门派大战。
话说到此处,沈宣突然向云空上人跪倒,五体投地:“师父明鉴!此乃罪徒一人之过,不敢连累门派!求师父成全,沈宣愿一死以谢天下!”
玄凌其实不太懂两位掌门打什么哑谜,但他一听到沈宣此话,就忍不住狠狠踢了他一脚:“你还真看得起自己,你一条贱命,如何能抵我灵脉?我看你根本就是刻意去勾引雨莲师妹,想借她的手夺取玄元峰!”
玄凌说着,也跪在了天目公面前:“掌门,请为玄元峰做主,此人狼子野心,其罪当诛!”
天目公挥手让他安静,他也是看不上沈宣这条命的,否则就不会带着他来这里,而是抓到的时候就让他灰飞烟灭了。他是来谋求补偿的,归根结底,最重要的是利益!
这大殿中两人突然一跪,只剩下沈宣带来的小孩站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看那孩子茫然无措,梅宴贴着大殿的墙溜进去,偷偷地在大殿角落里向他打手势,让他也跪下。
玄凌这样的凭空指责,让云空上人脸色也有些不悦,故意问:“沈宣,你可曾觊觎玄元峰浮岛?”
沈宣跪着,却还是不卑不亢地回答:“灵山浮岛有七座,徒弟本为正一宗宗主,可以拥有两座浮岛,何必夺取他人之物?”
玄凌没想到沈宣还要反击,也一时不知怎么反驳——事实上,如果不是出了这事,以沈宣的实力,甚至可能接任灵山派掌门之位。玄凌也自知刚才的指控太草率,心中大急,把自己憋得脖子都红了。
天目公不想再纠缠此事,一拂袖道:“云空上人,现在就看你要如何决断。若是你不要灵山派的脸面,我就抽了沈宣一条神魂拿去炼了,也能勉强将就,补上玄元浮岛这几年的灵气消耗!”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这话却透出一股森然。同为道门,密山派的术法有很多都是颇为阴损的。像这种抽魂炼魂之术,虽伤天和,但这次沈宣过错在先,对方用出任何手段,云空上人都无法阻止!
天目公是密山派掌门,他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梅宴听着呼吸都急促了,她终于忍不住,赶忙从大殿墙角的阴影里走出来。
“师父,弟子有解决之道。”她向自家师父行礼,之后也跪在沈宣旁边。
身上挂剑披袍,不伦不类,但这矮小的身影挡在前面,却没来由地让人感到一阵安心。
云空上人不说话,天目公矜持地笑着,话语之间都礼貌了很多:“梅宗主请说。”
梅宴深吸一口气——就算之前没想到,她现在也该想到了,天目公此行的目的,竟然是自己。
她拽了拽披着的宗主礼服,抬起头:“恢复灵脉,固然需要魔器作为阵眼;但若是以饮血十万以上的凶器来代替,牺牲法器的灵性,也足够支撑几百年。”
天目公听她说完,颔首:“不错。”
梅宴洒然一笑,“而当今世上,饮血十万的凶器,应该只有我的‘诛风’和‘兰亭’了。”
云空上人看着她,不回答,而天目公仍旧是矜持地似笑非笑,一副“正合我意”的表情。
玄凌此时终于明白了掌门的意思,拍手叫好:“确实如此,上次魔渊之战,折在你那两把剑下的魔人性命,就算没有十万,也有九万九!所谓人间凶器,除了诛风和兰亭,还能再有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