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湄看着陌谦一步一步走向拥挤的人群,看着他的脚印踏在大地上,仿佛这个世界的王者降临,武林中人极尽狂欢,所有人都在欢呼着,雀跃着,用期待的目光欢迎着自己的头领,也有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多年来的努力将要在今日或付之东流,或一举成名。
剑欲出鞘,必有风云起。
“盟主!盟主!”陌谦刚刚走近的时候,已经臣服于他的王者气势,自动让出了一条通向擂台的路,武林中人的身侧尽是刀锋流淌,片刻后,他们与陌谦的刀上就要染尽鲜血。
竞技场上,不取人命,这是规矩。
“相公!”一个女子忽而踉踉跄跄跑来,那是一个美丽柔弱的女子,身着白衣绿裙,本应袅袅婷婷,可她面目上尽是焦急,匆匆忙忙地地跑向陌谦,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相公,可是担心死我了,有人传话给我说你昨日受了重伤,今日怎么还来这竞技场?你的身子,吃得消么?”那女子将头埋在陌谦的臂膀里,低低地啜泣着。
“师姐,是我,陌谦。”陌谦压低了声音俯下身在女子耳畔低语,“师兄在房中修养,我来替他一战,放心。”说完轻轻地拍了拍女子的后背。
那样子,俨然一对耳鬓厮磨的小儿女,众人眼中,看着甚是亲热。
没错,这位女子,就是墨迟的妻子,也就是墨迟师父的女儿,自然也是陌谦的师姐,白凝,崖山道人宠爱的独女,传说崖山道人与耆芜山人是旷世的好兄弟,从小时候对方第一次尿裤子是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有了心爱的女孩,什么时候找到一座特别喜欢山隐居起来,收了几个徒弟崽子之类的,全部了如指掌。传说崖山道人和耆芜山人为了遵守当年的诺言,一生都只收两个徒儿,耆芜山人一生未娶,当然不是为了崖山道人,却收了苏湄这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徒弟,却宠得像亲生女儿。而崖山道人除了白凝这个天天在眼前晃的女儿,最出名的弟子就是刚刚当选武林盟主候选人的墨迟,另有一个小弟子,不知名姓,据说曾经在当年的崖山大会上打败了所有来挑战的武林弟子,一举成名后消失无踪。
不错,这个小弟子,如今代师兄来参战,就是陌谦,当年离开崖山后,并不是他担心自己风采过人,下山砍柴的时候总会受到村口姑娘灼灼的目光,而是在武学上得到师父最大赞赏后,他毅然决定下山赴往朝堂上的洪流之中。
“怎么啦?阿彦,你喜欢他吗?”兰澈冷不丁出现在自己身后,还问出了这样“羞耻”的问题,让苏湄脸倏地一下红得像树上熟得过头的苹果。
“我……,我才没有喜欢他!师兄说笑了!”苏湄回过头半开玩笑似的往兰澈的腿上狠狠地踢了一脚,“哎哟,妹子,有了心上人忘了师兄!——好好,我不说了,我走了,你看着他——不行了你赶紧给脱下场来,别让他死磕!”兰澈连喊带叫地瘸着腿跑了,临走还不忘用“那种眼神”看苏湄一眼。
“盟主,听说你前几日受了重伤,有人放话你做了不光彩的事,这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你还有什么脸面站在上面?你有什么资格担当所有武林中人的表率呢?”下面的人不知受了什么人挑拨,言语渐渐变得不友好起来。
苏湄看着事态朝着未定的方向发展,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想递个眼神过去提醒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谁知道,陌谦竟然还在那里替自己的师哥做着情深不寿的戏码?
不过,已是电光火石间,陌谦随身带着的墨迟的玉晴剑就已经抵在了刚才那个聚众闹事之人的咽喉之下,甚至可以想象陌谦一用力那人便血溅当场的画面。
“这位兄台,你说这话?看来你是知道什么了?那你不妨说说,当年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如果你说的言之有理,且今日在场的武林众人都觉得墨某在位,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的话,我甘愿自裁于此谢罪!可是如果仁兄所说,并不属实,那么你和你的兄弟,就要给我和在场的诸位一个说法。”陌谦掷地有声,剑在那人和他身边的人的脖子上悬靠。
“好!我说,墨迟,你这龟孙儿,也有今天!要是这些事你做过,立马提着脑袋和我堂兄道歉!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那人看着有几分机智,却不想听着言语措辞,似是愚勇过头。
“当年,崖山道人挑选弟子,在苍梧山脚下的白榆林比武,你是不是用白姑娘的偏爱,才夺得了入室的资格?还用计让我堂兄叶成无法战斗?说,是不是?”那人嚣张得叫唤着,他身边的人同他一起,似是如洪水猛兽,要将陌谦与白凝吞没。
“当然不是,当时我虽然见过大师兄一面,可我从来没有利用父亲对我的喜爱来满足自己的私心!而且,比试当天我一直在场,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堂兄?当年叶家少主的英名也算是威震天下,谁敢明里暗里谋害他?在我们崖山,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陌谦身侧的白凝忽然站起身来,义正言辞地说道。
“谁信你的话?女人和汉子同流!除非你把你爹崖山道人叫来,否则今天谁也说不清楚这件事!就是因为你们二人的同流合污,堂兄才落得终身不能习武的遗症!要不然,今天站在受到万人瞩目的人应该是我堂兄,而不是你这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穷小子!”叶安情绪激动地叫嚷着,眼里充满着仇恨的烈火熊熊燃烧着。
“我爹两月前早已派人放话,他要在山中闭关修养,不会来参加今年的武林大会了,难道你要我回去让我父亲强行出关吗?亏你们还是当年希望拜在我父亲门下的人,你们,就是这样对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的吗?”白凝气不打一处来,觉得眼前的人都是虚伪之辈。
一旁的陌谦始终默默地看着白凝,一言不发,此事他也有所耳闻,可是当他真正拜师学艺时,已是此事几年以后,他上崖山的时候,已经有两个少年少女在山下满怀期待地张望着他的到来。所以,他对这件事了解不深,真正的过往,恐怕在场没有人知道。、
叶成确实是在上山参加遴选的时候被下药从此无法握剑习武,可是墨迟绝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必有什么误会。苏湄托着腮坐在擂台旁边给挑战者准备的可以沏茶吃点心的木椅上,静静地思考着。
“大家先不要急,我们正在派出最强力的人马去彻查当年的事,大家稍安勿躁!请大家相信我们,也相信你们所选出来的盟主,他一定是值得你们信任的!”悦来客栈的老板承包此次大会的茶点和摆放桌椅等工作,作为回报,武林大会的主办者要在大会期间住进悦来客栈,互利共赢。那个小个子男人,留着料腮胡子,看起来精明能干的样子,脸上喜怒无形,能在这乱世中靠开客栈起家并且斡旋于武林与商界之间,此时能在片刻之间安抚众人的情绪,可见他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只见那叶安却眼神躲闪,“如果他真的认为此事墨迟是罪魁祸首的话,那么他为什么害怕呢?他不是应该更有气势,嚷嚷着还他大哥一个真相吗?”苏湄在人群之外看着擂台下不同人的不同举动,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这个叶安,心里有鬼!
苏湄悄悄遣客栈里的小二去跟踪叶安的家仆,自己则去后方找了那队负责查明真相的民间侍卫。
场上场面一度混乱,在人群中被层层包裹的陌谦一手挽着白凝,一手护着避免她受到人群的拥挤,眼神却跟着苏湄从她原来所在的位置一直到了后方的帐篷那里。
不过一会儿,那队侍卫就回到了场上,剥开人群来到客栈老板和陌谦的面前,单膝跪地,“掌柜的,我们查明了是谁做出了当年那件事。”“而且那人,就在大家面前!”人群顿时开始骚动起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那人就是——”侍卫队长话说到一半,眼神飘过叶安,他瞬间冷汗满身,又看了看陌谦,就在叶安以为他要说出“墨迟”的名字的时候,侍卫队长忽然又扭过头来,手指向叶安,“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残害了自己的堂兄,还嫁祸别人!”
叶安一下子腿都软了,“我没有,你——你别随便诬陷人,我和我堂兄感情那么好,要不然我也不会骑马飞奔几千里来到这武林大会为他伸冤!我怎么可能害我堂兄呢?”
“你不必辩解,多年前你就看你堂兄不顺眼了不是吗?对于他能够取得家族里唯一可以去竞选崖山道人徒弟的资格你早就心怀不满,所以你费尽心思想要让他不能参加遴选。你以为废掉他的武功他就对你没有威胁了?可是他以文人之躯,照样吸引诸多侠士追随!你怕他查出事情的真相,所以你提前动手嫁祸他人,就是怕你当年所行不义之事败露,不是吗?”苏湄突然蹦出来节节发问,叶安心里的弦一根一根松掉,直至崩溃。
“是!我是看他不顺眼!从小他就处处比我强,可没想到,我用药让他十几年的武学白费了之后,他居然还是能够运筹帷幄,以文士自居,一批又一批的仁人志士来到他身边追随他,吹捧他,替他办事,为他而死,丝毫没有怨言!可我,身边就只有从小到大陪我长大的那几个家仆,父亲也喜欢他,不管他废没废,父亲的眼里只有他!难道就因为我母亲是个身份卑微的侍女吗?”叶安忽然发出了一声咆哮,双目赤红,他用手捶着地面,极度痛苦。
“墨迟,只能怪你运气不好,谁让他去如厕的时候,你恰巧路过呢?谁又知道你那么优秀,陪着叶成去保护他的我当然心有不甘,一石二鸟,又何乐而不为?”叶安跪在地上,隐藏在暗处的杀戮之心渐渐显现。
“原来是这样!墨迟,盟主!盟主!盟主光明磊落,必然会带领我们中原武林通向武学的最高顶!”底下的人群沸腾起来,在他们眼里,站在台上的“墨迟”已然是众望所归的王者。
叶安忽然抄起了手中的刀,一刀向陌谦砍去,他正欲躲避,手摸向腰侧,玉魄刀却不知所踪,刀直面砍来的时候,一个软软的身体快速地伏在了他的前胸,手起刀落,刹那间,大片的血色在陌谦的眼眸里映衬,如漫天的曼珠沙华,纷纷洒落,像是诉说着爱情的诀别。
“苏湄?”陌谦看定了眼前人,刀从她的后背穿过,直插腹部,血已经染红了他蓝色的衣襟,渐渐变成了一片紫色。
“苏湄,苏湄?”正在他庆幸还好自己已经遣走师姐去照顾她真正的丈夫的时候,这个傻丫头怎么凑了过来,身上的剑凝集天下灵气,耆芜山异石铸成,难道是拿来当摆设的吗?陌谦怔住了。
叶安见状,正要拿刀劈下去的时候,一支银针及时飞过,射落了他手中的刀,同时也点住了他的百会穴,手一麻,叶安失去重心,直直地跌倒在地上。
“弟弟,我一直把你当弟弟,可你,又何曾相信过我?”来人坐在一袭轮椅之上,表情痛苦,手里的银针闪闪发光。
陌谦什么也顾不得,急急地抱着苏湄向客栈奔去,那一刻,他日行三十里的轻功不也是拿来博人眼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