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此时提起妹来,皇上定会大怒,可是不料,皇上似乎是听不得一般,萧锦瑟揣摩不透圣意。
“为何让我回来?”
声音细,夹杂在雨声当中,几乎不可闻。夜珩命人合了门,二人之间,隔得不远不近,他道:“她求过朕,要待你好。”
萧锦瑟缓缓回头来,凝望着他,眼中的尘埃被雨水都洗干净了,清澈的不可思议,那是萧家女儿的神情,她没忘了。
“皇上倒不如不呢。”
脊背直挺,言语十分软糯,然姿态是千万分的别扭。她那时曾想,瞧,她终究是胜于妹百倍,哪怕是皇帝对她动了杀意,她也不曾慌乱过。
只是,他为何要告诉她真话,这话啊,比那凌迟之刑更是伤人,她受得起折磨,偏就受不得这滴着血的真话。
二人之间,好似一瞬惊电,便割裂地彻底,云松宫,萧贵妃,仍旧是她。人未改变,心却枯了,宫殿锁着她的人,是要留着她的枯心,时刻受着煎熬,才好让他满意。
皇帝离了去,萧锦瑟终不肯落泪,任凭是嘴里流血,再淌回肚子里去,她也不愿为了今时残局,流出懦弱的泪水来。
幽幽合上了眼,往事塞满了她的思绪,忽而轻哼一声来,一声过罢,全都散了。荒唐的是她,可怜的也是她,从不是妹罢。
色霎时大晴,光亮都被洗透了,显得莫名干净,落在身上暖得喜人,照在屋檐之上,更是溢彩灿烂,怎么瞧,都瞧不够似的。
“朕不奢求你的原谅,只盼着你能回来。”
和鸾宫里,他独坐在矮榻上,心轻语着,这屋子里没人,谁也看不得他的失落,谁也听不得他的低喃。
时常他想,不如就此忘了罢,她不会回来,他更无颜面,同她相对。一切早就结束了,还留着执念,又有何用。
思绪里的深沉波动,蛮力扯出了肃杀的血液,倘若地相争,终究要分出输赢来。从今往后,他只会是南曜的帝王,扯断了情思,乱了下又何妨。
江渊在门外站了一回,到底低声叹息,绿绮已被接回了和鸾宫,他几番动了步子,还是往偏处去了。
“你怎来了。”
绿绮见是他,多少有了笑脸,只是皮肉太疼,那笑脸微微一瞬,很快也就散了。
江渊干咳了声,过来道:“你别起来,好生躺着罢,皇上这会儿在前头,我顺势也过来瞧瞧你。”
依着原先的恨意,绿绮压根儿不待见皇上,连着江渊一并都看不顺眼。可遭了这样的事,她反倒不好意思了起来。
“我皮厚,肉也结实,没什么大碍,江大人还是在前头伺候着。”她想着,又道:“江大人也劝劝皇上,娘娘都去了,皇上还来做什么。”
心里这样想着,言辞间便也不必遮掩。
罢,江渊只瞧着她,绿绮自觉方才所言,过于直白,又不愿解释一二。
垂首盯着褥子,“太医了,你是捡了一条命回来,我只怕你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我”
“江大人还要些什么!”
绿绮恼了,她是捡了一条命不错,就算她就此被皇后折磨去了,她也不怕!
又道:“可是因此,我便欠了皇上的情,从今往后,只得顺从着他,最好是将娘娘也忘了,从前那些受苦的日子,全数都跟风吹似的,眨眼就没了,如此可好了。”
此番,江渊一团恼气,闷不得发,恨恨道:“皇后那日让人带了你去,皇上一早便是知道!若不是如此,我为何要去那湖边,不等发落了皇后,皇上便是让我去寻你。”
绿绮扶着榻边,盯着他更是恼,“不错!是你救了我,可我只求一死。”
气息渐重,“皇上好法子!拿了我来治了皇后,又将萧王两位贵妃娘娘都给收拾了,而今,我除了感激皇上,连恨意也不能有了么?可惜啊,晚了,娘娘看不见了,我只当是接着哑巴!”
一番话下来,好险又昏了过去,江渊也知,这心结还得慢慢地开解。
便也不作声了,差人过来又去请过太医,只得拂袖而去。
他去后,绿绮方才睁了眼,她听了消息,皇后这般下场,她知道后倒不曾有半点波澜,她唯一深恨之人,只有萧锦瑟而已。
要是就此随着娘娘去了也罢,又捡回了一条命来,她便是要撑着瞧瞧那萧锦瑟,该是何种下场。
同皇后一般,只怕还不够,绿绮暗自觉着,自己竟也成了歹毒之人。
心中苦笑,缘何是她歹毒,只是旁人作恶太过,不得便宜了她们,方才生了邪念来。
和鸾宫里平静如常,往昔的丫头,徒添了一身的伤,倒是长大了。
江都城中,宅子外来了数人,当先的便是了风隐。依着往日的声名,找了宫中相识之人,费了一番功夫,这才探听道皇上竟是来了江都。
皇上放他在义州不得回,便只能寻着皇上而来,既然不能回去京城,来了这江都,当算作是故地重游,并不违背了圣令。
却是不知皇上早些时候,便是离开了此处,风隐心下犯了难,果真还是跟这江都八字不合,处处跟他作对了起来。
只得是原路而返,等着时机,才好对那妖女动手。
暗中,有人来报,“王爷,城中那处宅院外,又来了人。”
夜泽问道:“是为何人?”
“回王爷,人马应是从北地而来。”萧云一旁冷笑,“王爷还派人瞧着那宅子作何?”
一旦是,提起了宅子,他便又念起了妹。如今,尚还不能告知他实情,夜泽只是道:“本王仍是不放心,派人看着,也不当紧。”
又问:“如今人在何处?”
“出了城,看样子是往阳州那里去了。”
起了阳州来,夜泽脸色变暗了几分,萧云面上无动,然心上微起褶皱。
只是北地来人而已,二人并未当作大事,萧云拿了旁的话来,“皇上这几日可有找过王爷。”
“你这会儿提起皇上,莫非是因为废后之事。”夜泽苦笑,见萧云不语,他又道:“萧贵妃倒是厉害,无论是多大的风浪,你们萧家人身边,是连一点水花也无。”
“萧锦瑟要是早有本事,哪里还需得妹入宫去!”茶水也不喝了,摔了茶碗,起身就要走。
夜泽连忙赔不是,“都怨本王失了分寸,皇上那里本王自然不敢得罪,如今连你本王也得心对待。”
着叹起气来,萧云站在原地,听他道:“空了后位,往后宫中免不得又是一番争抢,萧贵妃素来好手段,你们萧家要能出了皇后,萧相该是满意了。”
萧云横眼对他,“王爷糊涂,我想,皇上不会糊涂。”
撂了话,萧云出了王府去,一路憋着气,回了相府。
紫兰瞧他脸色怪沉的,“你这是”
“无事。”
罢,揽过紫兰,闷闷道:“方才话重了些,不是因着你。”
紫兰笑着,替他揉着面上穴位,周遭似乎再无大事,都平息尽了一般,萧云放松了心思,这一瞬的温和,总能抚平他的不安。
虽晴得很好,可他总觉着,欲要跌进铺漩涡一般。这话,他只得放在心里,不能告诉了紫兰,恐怕她跟着担忧。实则,他已有许久不曾想起妹。
可这世上,除去妹之外,无人再能明晰他的心思。
沉重的思绪,接连而来,好似肩上放了两座大山,直直要将他压入地底当中去。
正当时,外头过来壤:“二公子,老爷让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