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会儿回了去,王芩见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倒也放心。想来萧锦瑟并不饶她,又问:“她可还老实?”
馥瑶一一道了,是云松宫清冷异常,萧锦瑟依旧是从前的老样子。王芡笑,是要这般才对。
后宫不可无主,既然如此,这皇后的位置,便是要落得她这里才是。
原本身上燃着的烈火,已是要熄了。她也曾想,此生就此也到了头,谁知又得老眷顾,是要将皇后之位,硬塞给她不可。
她岂能辜负了太后的心意,这后宫还得是她亲自打理,方才稳妥。
“派人去锦王府跑一趟。”
王芩吩咐了,只得太后喜欢,怕还不够,锦王妃倒是个可用之人。万事皆顺心顺意了起来,一时让她不知该从何处欢喜。
破荒的就此放过了馥瑶一回,那馥瑶却是长久不能平静,暗中又同莺儿使了眼色。
“你快些来!”
两人私下躲了屋子里,莺儿已是急了。馥瑶苦笑,将方才之事讲明,莺儿听罢也笑,“我是自作自受,谁也不能怨恨。今儿就算是她萧锦瑟要对我赶尽杀绝,也是我活该。”
馥瑶不知如何劝慰,实则她心下更是乱,那一句当主子,她瞒住了,谁也不敢告诉。
只得是默默放在了心底,任凭心思翻涌,使她乱了心智。
王夫人接了消息,暂是能安心,过来讽着王戎道:“我还以为,你有着多大本事,到头来不过是让芩儿出面。你倒是吭一声,从前不是,那北地里有你的伙计,这下祁儿陷了进去,怎不去找找你那好伙计,拖到了今时,要不是芩儿争气,指望着你,怕是不成”
絮絮着,让王戎只敢低头,不敢作声。
别看王戎从前是大将军身份,在朝中时日也长久,威严于外,声显四海,搁在自家中,竟是个懦弱莽夫。平日里,素来不敢在王夫人面前威风,那王夫人更是个厉害人物。
这王家从前至今,只得两个孩子,便都是她所出。
女儿在宫里能够呼风唤雨,儿子又得太后喜欢,王夫人便是更得意,王家里外都是她一把手操持,王戎更要忌惮她十分。
只有一事,让这王夫人犯难,王家如今仰仗着的,只剩宫里的王芩,何时能够重回往日将军府的热闹,倒是卡在她心头,又是不安了起来。
或是能去锦王府上碰碰运气,王夫人想着,那锦王她不敢招惹,王妃倒是无妨,何况与她娘家算得是旧相识。要是能得锦王妃相助,便是得了王爷之力,王夫人心里盘算的厉害。
无赌,这母女二人,不曾交心,却打主意到了一处,同是瞄准了王府去。
听王爷又要出府数日,王妃头一个不乐意,然今时学聪明了,也不哭,也不闹,更是将行李物件亲自准备妥当。
待夜泽离开江都当日,温柔相送,道了好些体己话,已然是体贴备至。
夜泽不明她打得何种主意,也没心思去猜测,匆匆别了,自然让她暗中又恼了起来。这般费心思,丝毫不得好,自嘲窝囊。
待回了府,下人来道:“将军府的夫人,欲要来拜访王妃您呢。”
“哪个王夫人?”
正在气头上,还管什么王夫人去,下人讲明了,她啐道:“哪里是将军府,早就破败了,我才不要见她,找个由头回了她便是。”
“恐怕不妥”
她大骂,“有何不妥!府中有王爷气我,连你们也不将我放在眼中,难道我身处在这王府里,便是来受气的!”
下人为难,却也是道:“王妃难道忘了,这王夫人正是王贵妃的亲娘,此番王妃若是将这王夫让罪了,并不要紧。我们与那将军府,素来也无交情,只不过王妃明日还要入宫去,见了贵妃娘娘,该如何交代,便是在这处上不妥了”
一语唤醒梦中人,这王妃素来还是孩子秉性,一心只想要掌控整个王府,更要得王爷青睐,哪里知道诸事皆不与她所愿。
上回贵妃娘娘交代过许多,她心里清楚,却行事糊涂,直到今日去,仍旧无起色。如今看来,她唯一能依仗之人,应是贵妃娘娘不错。
“去,请王夫人来。”
“是。”
来也巧,王夫人与她竟是投缘极了,两人一见,交谈不过片刻,外人瞧着,便于亲母女一般。
王夫人更是哄得她高兴,从她入王府来,还不曾这般高兴过,留着王夫人在府中用了膳,吃食也格外香甜。
她想着,这一切便都得益于贵妃娘娘,娘娘待她有恩,多与夫人亲近,更是好事一桩。心下没了戒备,松快了许多。
次日入宫,便将此事讲来,王芩一听,倒也乐呵。
“王妃竟是与家母有缘,只是本宫外去不便,从前便是听王府美极了,还不曾亲眼所见”
“这有什么难,娘娘让皇上下道旨意,前来王府住个十八日的,权当散心罢了。”
王芩且笑,半晌不言语,王妃不明白方才所言,有何不对,细细又想了一回,仍是不知。
面上陪笑许久,王芩体谅她的苦心,“得了皇上旨意又如何,本宫的心啊,早就没了,自然也不必散了”
让王妃咯噔一下子,想问,却不敢问。
“王妃待本宫有心,本宫自然也不必瞒你,你们只瞧着本宫风光,哪里知道有多少苦水,需得本宫自己下咽。”
她又与王妃了许多来,这回半句没提“和妃”二字,愈是不提及,倒是让人心下揣测更深。
更像是字字对准了和妃,一层帘雾若有似无,让王妃难受的厉害。只差扒开了帘子,直指和妃去。
回府途中,随着轿子晃悠,神思也悠荡了起来,飘飘然有些不清晰。无人告知她,到底该如何,然而,这一趟入宫来,着实是让她沉稳了许多。
她想到自己的夫君,不知他到底去了何处,又笑自己蠢,竟是也不问。
“问了又如何,他不会告诉我的”
喃喃着,轿子便也停了,绕了一趟,又回了府郑
她静坐了好一阵子,才缓缓下轿,眼中色已微瞑,暗与明之间,存了一夕的界线,那道不可触摸的线,好似成了她最后的指望。
远远的仿佛看见了是王爷回了来,她有一瞬的幻境,却清醒的很快。
“总有一日,你会回来。那时,我会将你牢牢留在身边。”
她轻轻吐露,着又笑,回了目光,直直的往前头去了。
用她从未有过的身姿,重新来过王府一趟。
夜泽从未将她放于心上,一连出来数日,早是将此人忘却了脑后。更何况,有一家伙并不了然其中原由,跟着一路,便是还迷糊着。
皇上不点头,他自然不敢轻易告诉,其中牵连重大,于情于理,轻易也不能够告诉。
算得是他不厚道了一回,却也没法子。
他们兄妹之间的情分,夜泽是知道的,心下也曾想,倘若萧云清楚了他那妹还在世上,不知要闹出什么蠢事来。
如此,一路上便老老实实,不该他的,不,不该他问的,亦是不问。
萧云自然瞧出了他的异样,却因着此趟出来是跟着皇上,丝毫不敢马虎。莫是王爷有些不对劲,他自觉着,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也混沌了起来。
只得是谨慎更甚,一路到了义州,是连一句玩笑话也无。
“从昨个便是板着脸,可是我招惹你了?”
萧云摇头,不与他多谈,便前去了。留着夜泽在后,琢磨此人又在何处被迷瞪住了,出了江都,跟换了个人似的,好生无趣。
揣着心事,前去找到了江渊,问道:“皇上这会儿可是闲暇?”
“萧大人要见皇上,只管进去便是,连禀告也省了。”
“只怕皇上有紧要事,还请江大人”
两人正是着,他出了来,且等萧云开口。
可他只会挠起耳朵来,全然忘了该如何表露心中所想。萧云也曾存了私心,虽是到了义州不假,纵使他拦不得皇上,仍是想着,那王祁是活该,不应让皇上救下他。
要是此番让他得了大的便宜,往后在江都,那王祁更是要祸害霸道。
心下如此痛恨,在皇上面前,却不得逾矩。踟蹰再三,还是咽了回去,面上并不痛快,一边挠罢耳朵,接着两条眉毛又耷拉了下来,别扭又滑稽。
夜珩见他有趣,于是道:“你来的正好,随朕去义州衙门一趟。”
当作是耳朵聋了,索性装傻听不得,夜珩前头去了老远,他只留在原处不动。既然此事,他阻拦不得,随皇上去罢,他不露脸就是了。
江渊过来急道:“萧大人这是怎么了?皇上让您过去呢。”
“路上受了凉,这会儿身上乏力的厉害,劳烦江大人告诉皇上一声,这两日我得养养身子,哪儿也去不得。”
在皇上眼前,竟是摆起了架子来,让江渊为难,他道:“皇上那里,只怕不好交代。”
萧云见他当真犯难,随即道:“也罢,我与江大人同去。”
罢,率先而去,江渊在后发笑,当真是亲兄妹,脾气上一模一样的古怪。
便也跟着前去,萧云屏着气,面上涨得红,跪地就道:“请皇上责罚。”
便将受凉一事道了出,夜珩半晌未应他,萧云自也按耐不住,额上激起了薄汗,这会儿是真的带起了阵阵凉。
“不愿去,直便是,尽管找些荒唐理由来塘塞朕。朕还不知,萧相养的儿子,这般金贵娇弱。”
明知圣上动了怒,萧云依旧迟钝,换言之,此事上他非得糊涂不可了。
夜珩拂袖而去,他仍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成了木雕。
到了晚些时候,夜泽早已听了,前来寻他。萧云闷在房中,挨到这会儿肚子也饿了,想来,为了那王祁,困住了自己手脚,脾气更是不顺。
气道:“王爷应去找那王家公子,一同再去义州城中热闹,如此皇上也该高兴,何故来搭理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弱公子。”
“你啊!怨不得让皇上生气,饿你一顿,倒是不亏。”
萧云不甘示弱,接着道:“让我饿着,自然无事,只有一桩,便是不能让那王祁饿着肚子。莫是饿着了,就是受了丁点儿委屈,也是不能。”
自从来了义州,事事皆为不顺,今日更是别扭到了极处,已是忍无可忍,不等夜泽回话,便是将他轰了去。
摔得门板作响,连着门缝中的细灰,一并都落了出。
“算是本王自讨没趣!”
夜泽也恼了,不必再劝,头也不回的直直去了,这木头谁劝也无用!
才回了屋,听得脚步声,瞧也不瞧,便是怒道:“都给本王退下!”
“朕也要退下?”
夜珩笑着进了屋来,夜泽忙起身,“臣弟失言”
“朕瞧着,你也是被萧云气糊涂了。”
一提起“萧云”二字来,还未消解的火气,无端又被勾了起来,夜泽道:“皇上还是别提他。”
“你二人原本就有交情,萧云更是你府中常客,他脾气秉性如何,你应该早有准备才是。这才出来几日,闹得僵了,日后倒是谁看谁的脸色?或是你俩让朕瞧你们的脸色去。”
夜泽忙:“不敢”
又道:“是他太过气人,从前倒还知道规矩,如今皇上太过抬举他,是让他连规矩也不放在眼里。是受了凉,还需休养两日,难道让皇上在簇,等他养好了,方才能继续行进。”
前几日,省了许多言语,这会儿是要将省下的,统统拿出来,抚平心下窝着的火。
“照你所言,倒是朕的不是了。”
夜泽又道:“不敢”
虽是不敢,心下却是认为,是皇上太过惯着萧家,以至于,让萧云那混子也恃宠而骄了起来。
思绪将他带去了很远,是要与京城中的那个她,重逢了来。这晚的月色,不清亮,带着些许浑浊,迷迷蒙蒙的,是要捂住了,众饶眼眸。
他的双眸,很清,冲淡了月色的阻碍。
幽幽道:“直到这时,朕方才明白萧相的不易,听闻萧凌倒是稳重些。”
夜泽不明圣上何意,想也未想,冲口而道:“不错,当大哥的自然要有大哥的样儿,不然,弟、妹都不让人省心,便是要气得萧相不轻”
二人心下都将萧云的性子,默然同某一人相合了,夜泽不敢提起她,长久放在心底,暗中藏着不能忘却。
将这心绪,藏的深重,黏合在了骨肉中,一时间,张口便是带了出来,成了最为真实的心思。
“你也知道,她素来,便是如此,让朕不省心,也会惹朕生气。朕时常想,从前她在家中,到底是何模样,只会比在宫里更恼人罢。”
夜泽垂首,不敢再言语,他轻笑,而后踱步出了屋去。烛火不亮,月色也不明,偏就这般,将他的身影,照映的清晰极了。
背影轮廓,丝丝扣在了昏光里,停留了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