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道:“你母妃素来性子倔,不讨你父皇喜欢,时常是你母妃心中有苦楚,只好来这儿与我倾诉些”着,兰妃便抹泪。
盯着二公主,又让眼圈红了一阵子,确保那孩子看清楚了,才接着道:“如今再提起来,我这心里更是难过,你母妃已是去了你还,虽是告诉了你,却不指望你明白其中厉害。往后你就在这里住下,等沁宜长大了,谁善谁恶,自然能够分辨。”
到底是生母,纵是平日里有些吵闹,这孩子一听母妃没了,脑袋哪里还知道转呢。见兰妃在哭,她面上冷了一阵子,便也哭了起来。
拿了帕子来,兰妃又哄了她一阵子,并未提及她母妃究竟犯了何种过错,落得如此下场,却是道:“沁宜听话,往后那琼华宫是不能去了,要是沁宜不乖,私自往那里去,惹了贵妃娘娘不高兴,是要受责罚的。”
二公主点头,她不明白为何不能往琼华宫去,更不知道母妃没了与贵妃娘娘之间,有着何种牵连。
这孩子心里只剩了难过,为了她母妃难过,也为了她自己。其实,她多想再回去琼华宫,可已是不能了。
“可怜你还这样,她要是真待你好,但凡是她开口,没有你父皇不答应的,你母妃终究还是不敌她半分”兰妃喃喃自语,着又哭了一阵。
此番声泪俱下,倒不是给外人看,兰妃确是怕了。
前头还在搬弄是非,哭了两声,一下子竟是明白了过来。二公主还太,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大用,她万不能搬起石头,倒砸了自己的脚。
尚且不知萧雪已不在宫中,同旁人一样以为着,是萧雪背后使了手段,让容妃吃了亏,以至于失了性命。
她如此想来,却是不错,只为那时容妃还未来得及与她通气,兰妃更不知情萧雪身份,越是不知,便觉是萧雪手段撩。
眼见着竟是不动神色的将容妃铲去了,她素来同容妃一道,如今二公主又在她宫里,她这会儿方知害怕。
心里念着,萧雪若要对付,那下一人便是她了。
一面哭着,一面又动起心思来。
留着二公主在身边,只怕往后要惹出麻烦。这孩子本身就是个祸精,瞧她母妃便知了,自从生下她来,不曾有过一舒坦日子。
倘若不留,这一时半会儿的,能把她往何处放。
心思翻涌,忽而想到,倒不如就此顺水推舟,那贵妃喜欢二公主,送她去琼华宫便是了,一来少了麻烦,二来又能讨贵妃欢心。
暗中拿定了主意,顾不得哭了,匆匆擦了泪,又问沁宜:“可愿意去琼华宫?要是沁宜愿意,过会儿就去罢。”
见这孩子是迷糊了,兰妃又笑道:“方才是玩笑话,贵妃娘娘喜欢沁宜,哪里会责罚你呢。你也应当要明白,你母妃不在了,往后便要懂事些,待去了贵妃娘娘那里,不能同从前一般又哭又闹,听话些就好。”
二公主应了声,“是。”兰妃这才满意,命人来将她带下梳洗,又换过一身新衣裳,她亲自领着就往琼华宫去了。
亲自领着二公主前来,心下早就盘算妥当了,哪知还未跨进琼华宫一步,直接便被挡在了门外。
星竹匆匆前来,她道:“贵妃娘娘这两日身子有恙,还请兰妃娘娘回去罢,过些日子,再来不迟。”
兰晴一听,当即黑了脸,将二公主拉扯过来,朝着星竹手里一塞,气道:“娘娘不想搭理我们,直就是了,我们也不是那厚脸皮之人,更不会赖着不走,你且回去告诉贵妃娘娘,我这就回去,等日后娘娘好些了,吩咐一声,我才敢再来。”
星竹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见兰妃望着二公主,又笑道:“我这趟过来,便是送二公主前来,虽是未曾见着娘娘,将二公主交给你也是一样的,既然如此,这就告辞了。”
眼见兰妃这就去了,星竹只好领着二公主回了来,心里却没主意。
前头碧轩宫是那般,这会儿二公主过来,更是不得滋味,偏又不知娘娘去了何处。
“唉声叹气了整日,让人听着怪累的。”
菁儿朝她抱怨,星竹这就恼了,气道:“娘娘不在宫里,你得了闲,倒还嫌累,待娘娘回来,我得跟娘娘去。只管将宫里的累活重活,都给了你,到时候看你还敢嫌累。”
“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玩笑了句,你还当真了!”
菁儿竟也恼了,主子不在宫里,二人都急出了气来,无处可撒,只好是自己人对着吵闹了起来。星竹懒得与她理论,转身就走,让菁儿在后窝火了一回。
到了掌灯时候,仍是不见娘娘身影,已要过去了两日,这可不是玩闹的时候。星竹心下恐慌了起来,也顾不得那会儿与菁儿才拌了嘴。
过来找着菁儿,与她商量,“好了,方才怨我话难听,是着急了,这才埋怨起你来。”
“难道我就不急了,唉,我也不是那心眼的人,自然知道星竹姐姐是有心事在,才乱了分寸。”接着又叹气,她素来是脾气起来的快,去的也快,见星竹过来赔礼,当下便忘了方才还置着气。
屋外二公主玩得正欢,色暗了,却也不见害怕。
菁儿朝星竹努嘴,又指着道:“二公主方才还来问呢,问娘娘怎不在。我扯了谎,只是娘娘去了皇上那里,二公主这才不问了”
星竹点头,“先不要告诉二公主,免得又生事端。”
各自皆留了心眼,此时不比从前,还是多些谨慎的好。
二人预想着,这夜娘娘应该回来了才是,到了后半夜一点儿动静也无。
琼华宫里静得瘆人,二公主已是睡了下,星竹与菁儿同是守在一旁,丝毫不困,眼中精神闪烁,两颗心只管往下沉。
清云浮晓日,又开暑气浓。
深林人何在,觅寻无行踪。
一路赶来,越是往前,越发不知所措了起来。他是来了不错,可皇上不曾动身,既然如此,如何能将人带回去。一面是娘娘这里难服,一面是皇上那里难交代。
如今尚未寻着人,元景一路走,一路细想,步子虽是快,然心思转得慢极了。
竟是难为他,事到如今,还需要他来动心思。可惜没了法子,只得指望他来。
连日间赶路,走得急了,加之一路颠簸,让她吃不消了起来。彼时她出了宫,身子便是乏乏,那日夜里,头脑更是昏沉,神情便也不对劲,到此瞒不住了,夜珩方才看出了异样。
她道:“不碍事,是老毛病了。”她是这般着,更让夜珩放心不下,只是这地方偏僻,何处去找大夫。
他吩咐下,连夜赶路,一刻不敢停,将要到了明时分,是赶到了前头城。
找了客栈,匆忙安顿了下,赶忙又找了大夫前来,待大夫看过后,开了方子拿了药,他笨手笨脚煎了药,让她服下了,这才稍微安心。
萧雪笑他紧张太甚,他哪里笑得出来,半晌憋出一句,“还是一样固执。”
是埋怨的一句话,却也心疼十足,她这样瞒着不告诉,是要跟他划清界限了一般。
何时二人之间除去了情愫外,还添了许多别样的滋味,从前不曾有的,今时渐是浮现了出来。
要不是这一趟过来,那原本的疙瘩,不知何时才能解。此番不上是解开了,也不似原本封锁的厉害,到底疙瘩松动了,给二人心上都留出了空隙。
是让二人能喘口气,继而能将彼此看得更清。
她只怕为了自己的原故,给他招来祸乱,虽是受他威胁,才走到了簇,然她心下是望着他能够安稳回去江都。如此,于萧家也好,于他也罢,算是她自私了一回。
却有一桩,让她为难,便是她回去后,该如何与他解释。倘若是据实相告,她想,他应会体谅。
这丫头面上从来藏不住东西,她在想些什么,夜珩此刻也能猜测出大半来。看懂凉是不如看不懂的好,他苦笑而后别过脸去,不去瞧她。
那为了他人流露的神情,让他翻了醋坛子,更为难堪的是他无可奈何。
萧雪轻声唤他,“药也喝了,你总该放心,连着赶路想来你也累了,去歇着罢,我这儿当真不碍事。”
他不愿离开她,在外头也少了宫里的讲究,坐在褥子上,便是不走了。二人别扭的,像极了她才入宫那时,于这客栈屋内,反倒别样温馨。
好似绕了一圈,她总算回来了,丢而复得,此时他最深的心愿,莫过于此了。
“我不跑。这地方离京城太远,我就是想跑,也无力一路跑回京城去”萧雪以为着,夜珩是怕她跑了,这才不肯休息,执意要看着她。
他不作声,方才还有些温馨的意味,不过片刻,又被她气没了。
“你生气了?”
她仍不知情,傻傻问了,他更是不搭理。萧雪纳闷了,好好的为何生气了,怪脾气还跟从前一样,改不得呢。
见他冷了脸,萧雪瞧一眼,便知了,定是生气了。
素来他动了气,眼眸便是会垂下一半,半合半睁的。她原来会想,倒是像个孩子,只是过去太久,本来都忘聊,一下子瞧见了,也重新记了起来。
心里在笑话他,面上却也学着他一样,冷着脸,垂下眼眸,谁也不言语。僵持了半晌,终究被他一声叹息打破静止。
“哪里是怕你跑了,我只是”
话到了边上,两人眸光碰到了一处,他便讲不出了。
如今再来这些,还有何用,这几日是他荒唐了,非得将她带着一起,日后待她回去他人身边,再见之时,还不知是何模样。
又或许,于此之后,与她再无相见之日,存着的心思太过疼痛,他已无力道出。
萧雪速速收了目光,他也慌忙起身,出了外去。
屋内屋外,二人皆是苦笑了起来,萧雪在他去后,这才明白过来,他那不曾出口的半句,他只是想要留在她身边,长久些而已。
身子依旧乏力难耐,不曾出也好。脑袋瓜渐又混沌了起来,让她思绪暂缓,屋内湿闷,更让人提不起神儿来,她也就沉沉睡了去。
待到醒时,已过了正午,他仍是坐在方才那一片褥子上,像是消了气。
萧雪朝他一笑,撑着起身来,服了药又饱饱睡了一觉,这会儿精神好些了,才知道喊饿。早就预备好了饭菜,还温热着,夜珩陪着一并吃去,二人却都低头细嚼,眼下吃饭倒是成了苦差事一桩。
用罢了,他起身就走,这下二人别扭的没来由。
夜珩心上,一阵酸,一阵暖,片刻是疼,片刻又成了恼,反复往着心里涌。
不见她又念,见了又气,气了又念他出了屋子,便是后悔了,至少应当问问,可是好些了。
立于门外良久,迈不开步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自从出了江都,他身上除去鳞王的影子,而今在她面前,更像个孩子。
“喂,你还不走。”
她从屋内出来,就要撵他离开,他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能够往何处去呢”
着又厚着脸面,往屋里来,萧雪在后又气又好笑,这人不像是皇帝,倒像是市井无赖了。而后随着进了屋,这屋子里闷热,他便给她摇着扇子,萧雪问他:“何时离开这里?总不能为了我耽误了行程。”
“你只管休养,多住几日不要紧。”
多住几日,哪能不要紧,她还有话,却不好开口再问了。留在这里一日,她便提心一日,不单是为了他,还有二哥
同在一间屋子里待了半日之久,这下竟是相安无事,偶尔闲聊数句,时光转瞬便回去了还在和鸾宫里的日子。夜珩私心着想,要能在簇与她就此终老,也足够了。
晚些时候,见她好些了,他道:“不如外去散散,怕你闷坏了”
她笑着随他出了来,夜幕里的城,别有一番风景,很是热闹。
二人并肩而行,不曾有亲昵的姿态,却也不疏远,隔着一段距离,终究无法走到一处。
元景一路赶来,才是进了城,不多时便是与二人迎面碰了上,倒是省事了。
瞧见娘娘与他人有有笑,当即心下便是不痛快,却是后怕,只是他瞧见了,并不要紧。要是皇上一同来了,也是看见了,才是大麻烦。
暂且稳住了心思,近了跟前,不理会夜珩,只与萧雪道:“娘娘这是要往何处去?”
见是他来,萧雪面上惭愧,到底那是骗了他。转念又想,既然元景能赶来簇,是夜珩放了他,还是一路带着他,跟着来了这里。
心思百转间,这一路上她并未瞧见元景在,应是夜珩早就将他放了,如今他来,恐怕是奉了龙君聿的命。
如此来,龙君聿便是知道了她的处境,他可来了?或是在暗中不曾露面?
急着往四周看过一回,却未见着她所期盼的身影,不来也好,要是来了,他二人一旦见了面,他该如何回去江都。
元景面上不冷不热的,不待她回答,就要带她走。
明知元景认得夜珩,她又怕元景为难他,慌忙回身,朝着夜珩使眼色,让他快走。
此番夜珩倒是不怕在他龙君聿的地界上,要受他的钳制,反而笑问元景:“龙君聿为何不来?”
这人疯了不成,萧雪顾不得元景在场,拽着夜珩就往回走。
元景追赶上来,前头拦着二人,已是怒火冲。
难道皇上不在跟前,她就能够与他人同进同退,莫是皇上知道了要动气,这会儿任凭是谁,也无法睁着眼不管,放任二人私去。
一劫难躲,夜珩此时压根儿不在乎是有着一遭劫难,是他不曾料想,龙君聿待她是这般残忍。
这周遭少不了是他的眼线,旁人都知,只她不知。
从头到尾落入的便是她心心念念之人,所给她设下的圈套,大的讽刺,而她还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