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城清风书院前面的道路上。
马上就能见到幺儿,手里有了银子,看到走在她前面欢喜的兄妹俩,刘氏憔悴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手里拎着包裹的金辉转身望着他奶刘氏,笑着催促,“奶,你走快些,晚了三叔去了课堂里,咱恐怕就见不到了。”
“好,奶听金辉的话,走快些。”刘氏笑盈盈的接了孙儿的话,老腿走动的也利索了一些。
崔华锦则返回来几步,笑嘻嘻的搀扶着刘氏的胳膊,“奶,你腿脚不好,可别听二哥的,三叔的书院又不会长腿跑了,咱到的晚,就等着三叔下课见面也不晚。”
孙女还是那样贴心,刘氏摸摸孙女的脑袋,微微的蹬了孙子一眼,嗔怪着,“还是我锦儿知道心疼奶,你个泼子就知道催奶这条老命。”
书院里。
苟夫子的屋子里,端坐在桌在前的苟畅。
刚才在院子里闹了一场,还没等他们进到课室,就被这个苟肠子派人喊了过来,看到一头雾水的崔平兆也在,他心里暗暗叫苦,自己一时愤怒,又让好友遭了罪。
范子明朝一旁椅子上得意坐着喝茶吃点心的苟旬,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被范子明这一眼瞪的苟旬缩缩脑子,又扯着嗓门喊起来,“夫子,范子明又拿眼瞪我,你训斥与他,肯定他心里不忿!”
正黑着脸训斥着面前站着的三个学子,自然也看出范子明对他多有不敬,脸色更加难看。
“范子明,你们几个置书院教规不顾,肆意妄为,你们……”
真不知道山长当初是酒醉未醒还是别的缘故,竟然让这嘴歪眼斜又品行不正的人进书院做了夫子,简直是给书院抹黑。
范子明心里吐槽着又出言打断了苟畅的话,“苟夫子,你没了解事情的起因,就把平兆喊过来训话,他当时又不在,这事压根和他沾不上边,你处事不公允,有失为师之道!”
“范子明,你……”
被学生指责,苟畅涨红了脸,正要厉声喝斥,屋子的门被林夫子推开。他的话噎在嗓子口吐不出来。
林青玄进了屋子扫了苟畅一眼,知道这家伙又故意拿捏他最得意的门生崔平兆,心里暗骂了句无耻人。
他板起脸喝斥着范子明几个,“院子里的铜钟已经响起,你们几个不去上课,都愣在这里做啥?”
“林夫子,这不怪我们,都是苟……”
见范子明还要扯皮,周远鸣一把拉住他,朝林青玄鞠了躬,“是,林夫子,学生们这就走。”
又是这个林青玄狗拿耗子,悻悻的望着三个人出了屋子,苟畅把心里的郁闷压下,朝还坐在椅子上的蠢侄儿努努嘴,“你还不去上课?”
苟旬把碟子里最后的一块点心塞进嘴里,从椅子上跳下来,“哦,侄……儿这就走……”
才出夫子寝室的区域,范子明气呼呼的朝周远鸣嘟囔着,“远鸣,你刚刚干嘛要拦着我,不把狗肠子的脸皮揭下来,咱哪个也别想安生,尤其是平兆兄。”
因为崔平兆家贫,可他读书却是书院少有最刻苦,成绩又好,自然惹了好多饶嫉妒。
若不是惜才的林夫子处处维护,只怕崔平兆早被苛薄排挤出去这个书院了。
鄙夷的斜了愤愤的范子明一眼,周远鸣怼了他一番,“你得了吧,若为平兆兄着想,就少给他头上添麻烦,再不要雪上加霜,我们就阿弥陀佛了。”
远鸣的没错,都是自己头脑发热,又惹了祸,范子明愧疚极了,他诚恳的给崔平兆道歉,“平兆,今儿是我没憋住火,带累你让苟畅那人斥责,弟给你赔礼。”
其实范子明这个人性子鲁莽,人品却是极好,出手还慷慨,帮了他不少的忙。
见他被周远鸣数落的脸都红了,崔平兆笑呵呵的替他开脱,“远鸣兄,哪里有你的那样严重,我又不是泥捏的,子明也是一番好意。”
进了这个清风书院,崔华锦觉得那里都很新奇,不过也没失礼数,双手搀扶着刘氏的胳膊,规矩的跟在二哥身后。
看到距他们不远处有三个书生在话,她抬眼望去,好像看到了三叔,她惊喜的低呼,“奶,你看三叔是不是在那里?”
自家连遭变故,他的读书之路断掉,每次来到书院,金辉的情绪都有些沮丧。
妹妹的话语让他颓废的精神稍稍的有些振奋,也朝前面望去,果然看到穿着学子服的三叔正和同窗话。
看到从就和他们亲近的三叔,心里激荡不已的金辉迈开长腿朝他们走去,“三叔,我们来看你了,你还好吗?”
今年从入夏就干旱,今秋的庄稼几乎是半收。
侄儿突然出现在眼前,崔平兆心里有些慌乱,急忙问着,“金辉,你咋来了?家里又出事了吗?”
看到三叔金辉眼角有些湿润,他摇摇头,“家里都好好的,三叔,你好久都不回家,奶和锦儿也来了。”
崔平兆好久不回家,他也好久没见过那个机灵的丫头。
范子明听到崔华锦来到书院,比崔平兆还要激动,他连连问着,“金涛,锦儿在哪?你们先话,我去找锦儿去!”
这家伙一会都安生不了,周远鸣扯着他的手腕,“老毛病不改,平兆兄的家人来看他,你跟着裹哪门子的乱?咱去课堂替平兆兄给夫子请个假,让他们一家子会话,才是正理。”
“谢谢远鸣兄。”
崔平兆俯身给周远鸣道谢。
丫头甜脆的声音拖住了范子明的脚步,没等他迟疑,就被周远鸣大力扯走。
终于看到三叔,崔华锦乐滋滋的朝崔平兆呼喊着,“三叔,你好久不回家,我们都想你了!”
“锦儿,三叔也想你们。”
侄女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崔平兆抿嘴笑着,又摸了摸她的头发,“才两月没见,咱家锦儿又长高了。”
转身看到更加苍老的娘,他嗓子有些发涩,“娘,你们走累了吧,我带你们去寝室歇会。”
三叔的身子越发的瘦弱,衣衫也单薄,崔华锦挎着他的胳膊,歪着脑袋看着他,“三叔,是不是你们书院的饭食不好,你的脸又瘦了许多。”
侄女关心的话让崔平兆有些征愣,随即他呵呵笑着,“傻丫头,书院里饭食自然是好的,而且也有不少胖子,不过你没看到,是三叔的胃口不好。”
儿子的俩眼都有了红血丝,在书院里肯定也不轻松,家里日子难过,不但苦了几个孙子,这个懂事的儿子也没少遭罪。
刘氏怜惜的望着儿子,“三郎,我们坐牛车来的,不累,这会耽误你上课,夫子会不会生你的气啊?”
家里这会正忙,娘却带着侄儿和侄女来看他,都是自己不孝,才让娘时时牵挂,他心里难受又不敢显露出来,低声的着,“娘,刚才已经让两个同窗替儿子给夫子请假,不碍事。”
坐在寝室里。
崔平兆得知侄女挖到人参换了一大笔银子,家里经济短期不会再拮据,他松了口气。
一家人会家常。
刘氏把给儿子买的东西都拿了出来,又给儿子拿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他手里,“三郎,你在书院好好读书,家里的事别挂念。”
为了他能安心读书,大侄儿去了边境的兵营,两个侄儿回家操持着那些薄田,他哪里还有脸要这银子。
侄儿们比他,都在家里受苦受累,才有了银子,就拿给他,崔平兆满满都是愧意,“娘,我有银子,这银票你老带回家里用,你和大哥的药不能断,金辉也大了,娘也要给他门亲事,咱锦儿已经是大姑娘,也要多给锦儿买些布料做衣裳。”
这几年崔华锦大了,知道村里有好多人都对她心怀恶意,特别是昨日出狱金凤的那一眼,让她昨夜在床上害怕忐忑好久都不能入睡。
只有三叔读书出了头,做了官,才能改变家里的处境,崔华锦一点也不心疼银子,她摇着三叔的胳膊,“三叔,咱有那么多的银子,你就拿着,好好的读书,等你做了官,我们才不会让人欺负啊。”
爹是家里的顶梁柱却瘫在床上,大哥离家,这两年家里的担子都压在稚嫩的金辉肩上,他过早的饱尝世间的苦难。
他见三叔不要银票,也走过来定定的望着三叔的眼,“锦儿的对,三叔,你甭担心家里,尽管把书读好,咱家就靠三叔扬眉吐气,我年岁还娶亲的事再过几年也不晚。”
孩子们都这么懂事,崔平兆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他怕自己脆弱的灵魂根本承受不来这些重停
“金辉,锦儿,三叔没用,让你们受苦了……”
知子莫若母,儿子的顾虑和内疚,刘氏都懂,她混浊的老眼里也有了泪花,“三郎,你再推辞会伤了金涛他们兄妹的心。”
把娘和侄儿、侄女送出书院的大门,崔平兆给自己制定了更加苛刻的学习计划,誓要在明年的春试扬名府城,也能替家里人撑起脸面来。
身上有了银子,他们家势单力薄,刘氏也不敢招摇,先去药铺给大儿子拿了些药,又给孩子们在布庄买了两匹棉布,就催促着孙子往家返。
吃罢晚饭。
若不是前两年家里出事,已经考上童生的金辉又怎会憋屈的窝在家里。
刘氏不想再耽搁两个孙子的前程,就问起孙子,“金辉,金涛,如今家里有了银子,等把田里的粮食收回来,你们哥俩还回私塾读书。”
自己还有机会去读书,金辉的眼神亮了许多,可想到爹还瘫在床上,如果自己和三弟去读书,照郭的日常怎能让妹妹来承担呢,他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下来。
金涛同样也想到了这里,自己的脑子没二哥聪明,再去私塾就是浪费银子。
他摇摇头,“奶,二哥读书比我有出息,让二哥去,我留下来照郭和家里。”
也不知是老爷看他们一家子遭受的苦难太多,爹的身子今年好了一些,若有好药调养,不定就能站起来。
大哥还不知道哪年才能回来,崔华锦也支持两个哥哥去读书,“三哥,爹有银子买药,身子肯定会好起来的,你也要去私塾读书。”
家里的情形这样,刘氏既然决定了让孙子们继续读书,她也在心里做了安排,过几日她再去府城一趟,托大堂兄给家里买个下人,平素照顾大郎,农忙时也能做田里的活计。
兄妹仨又争执一回,也没个结果,横竖田里的活还要一些日子才能干完,读书的事情过些日子再也不晚,刘氏就让他们回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