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陈威便听到前庭吵嚷不休,心想:谁这么大胆敢到陈府挑衅?抄起剑就往外奔去。这几日剑术精进,他正欲找人检验一下自己的剑法。
然而,当他兴致冲冲地来到前庭时,完全傻了眼,只见七个老婆子正围着母亲、阿福和王婆说个不休,见到陈威出来,几个老婆子像见了宝贝似的,双眼放光,呼喊道:“陈威在那儿!”
几个老婆子撇下陈夫人和阿福,只向陈威奔了过来,别看他们一个个肥得像肉球似的,跑起来却如轰鸣的坦克,虎虎生风。
陈威一看形势不妙,扔下剑往回跑。几个老婆子哪里肯依,争先恐后地向陈威奔了过来,如同一群母老虎追赶一只可怜的山羊他们边追边嚷道:“陈公子,你别跑啊,听老生说句话!”
陈威回头一看,老婆子们一个个瞪着眼睛,脸上的肥肉不停地上下抖动,他从未见过这么恐怖的画面,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边跑,一面呼唤陈七。
陈七终于出现在眼前,陈威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后指道:“快……快拦住他们。
陈七尽管心里害怕,但少爷之命不得违抗,他伸开双手,像颗枯树一般立在陈威的身后,可是还没站稳,就被几辆母坦克撞飞了,他摔到草丛里嗷嗷直叫。
不过陈七的出现也为少爷的逃跑赢得了短暂的时机,陈威冲到东苑,将门闩死死地扣上,这才稍稍喘了口气。
几个老婆子聚集到东苑门下,使劲地敲门道:“陈公子你快出来呀,我们别无恶意!”
门板虽然厚实,陈威还是十分担心他们攻进来,像里屋的小云询问道:“哪里有梯子?”
云儿找了一把高脚凳,说道:“眼下也只有这把凳子可用了。”
陈威无暇他顾,将高脚凳顶到门后,门外的攻势这才缓和下来。
陈威心想,若是把这些人拉去攻城,那非让敌人胆寒不可。
过了许久,门外的喧嚣声渐渐停歇,陈威听到母亲的声音:“威尔,出来吧,他们都走了!”
他们都被陈夫人好言劝走了。
陈威这才挪开高脚凳,打开门闩,探出头来,见门外只剩下母亲和王婆,这才敢走出来。
他惊魂不定地问道:“娘,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在府里横冲直撞的,就没有人拦一下吗?”
陈夫人笑道:“我儿受惊了,他们呀,都是媒婆,专为你而来,不知我儿何时俘获了这么多女子的芳心,看来你的婚事,你爹和我就没必要过多的操心了。”
陈威彻底惊呆了,这些媒婆也太不矜持了吧,他还以为自己所见到的是一帮人贩子,光天化日之下想入室劫人,简直无法无天,问道:“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媒婆?还有这样说媒的?”
母亲乐道:“这可是好事啊,总比登门求人强吧!”
陈威说道:“既便来说媒,也没必要这般来势汹汹吧!闹得跟打劫似的。”
母亲一本正经地说道:“来的若只是一人,自然会彬彬有礼,坦诚布公,坏就坏在同时来了几个媒人,这些媒婆都是收受了女方家的好处,此时岂敢不尽力?说媒是显示他们本事的最好时机,谁甘落后于人?”
陈威想想也是,只要有相同的目标,就会有竞争,金钱是这样的目标,人又何尝不是?
好在母亲及时打发走了他们,然而这帮人岂会善罢甘休?为今之计,只能断了这些人的念头,否则往后别想安宁,于是他对母亲说道:“娘,这些媒婆若是再来,您可以告诉她们,孩儿已有中意之人,让他们不必再费时费神。”
母亲不无忧虑地说道:“婚姻的事迟早都要面对,娘还希望你不要对往事执念太深。”
陈威听出母亲的言外之意,忙说道:“孩儿的用意是为了打消这些媒婆的企图,否则三天两头登门的,谁受得了?”
母亲却如无其事地说道:“没事,娘应付得来,要不这样,娘每次只允许一个媒婆上门,这这样总可以了吧?”
陈威无语了,女人这心思果然是捉摸不透,和这个朝代的人代沟也真够深的,便说道:“您开心就好,总之孩儿是不会再见这些媒婆,更不会考虑结婚的。”
母子俩说着说着不欢而散。
陈威来到书房,范先生已经候了许久,自打上学的第一天起,陈威就没有一天是准时到的,先生也不多加苛责,毕竟陈威没有落下过一堂课,而且人家还能写出一首好诗,作为先生的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先生今日准备讲朱熹,这已经是他第四次讲《四书章句集注了,陈威身为后世之人,对朱熹谈不上厌恶,却也丝毫提不起兴趣,他不明白明代为何如此推崇朱熹,难道仅是因为他与明朝皇帝同姓之故吗?
范先生一通引经据典,讲得慷慨激昂。陈威在下面却听得昏昏欲睡,先生讲得越是兴起,他睡意愈浓。
先先生忽然停了下来,随着“催眠曲”的停止,陈威也瞬间清醒过来,揉揉眼睛问道:“先生为何不讲呢?”
先生说道:“老夫若继续讲下去,恐怕就是对牛弹琴了,我且问你,刚才老夫讲到了哪里?”
陈威迷迷瞪瞪地答道:“先生学问博大精深,学生一时不明就里,还在思考昨日先生所讲的内容,故而今日没能跟上先生的进度。”
先生没好气地问道:“昨日老夫讲了什么内容?”
陈威回答道:“格物致知。”
先生抚摸着胡须笑道:“不错,你能抓住这四个字,说明这几日没有白学,你若能真正融会贯通这四个字,则天下之事理无不通晓也。”
陈威却反问道:“何以见得?”
先生侃侃而谈道:“朱子云:‘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至吾之知,在即物而求其理也。盖人之心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未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使学者及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也。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贯通,则众物之表裹精粗无不到,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为知之至也。’”
陈威听得一头雾水,却也知道先生是在解释这四个字的意思,便说道:“先生之意,无非是格物格到一定境界,则天下之事理尽皆通晓,人世说完知识与智慧尽通,可是这个意思?”
先生回道:“此乃朱子之说,然而却是至理之言,你可尽心习之。”
陈威问道:“先生可有穷尽天下之理?”
先生答道:“惭愧,天下之事理,老夫只窥得冰山一角。”
陈威继续问道:“不知朱子可否已经穷尽天下之理?”
先生答道:“恐怕也未曾达到。”
陈威说道:“如此说来,朱子之言不足以全信也。”
天生勃然变色道:“放肆,你安敢诽谤圣人?”
陈威问道:“如此说来,朱子之说没有任何缪处?”
先生回道:“那是自然,辛稼轩有云:‘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足以说明朱子之尊崇。”
陈威笑道:“称颂一个人并不难,学生还曾听人这样评价过朱子:‘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归。”
范先生赞叹道:“这可是对朱子至高而又中肯的评价,不知此言出自何人之口?”
陈威回答道:“谁说的并不重要,然而这些评价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先生自然不知道,陈威也不能说,因为这句话是康熙皇帝说的。
先生说道:“自然是意义非凡,这足以说明朱子在读书人心目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陈威笑问道:“先生是否如朱子所言那般格过物?”
先生回道:“这倒未曾有过。”
陈威问道:“那先生的学问是从何处学来?”
先生答道:“自然是从书中得来。”
“书是物还是学问?”陈威追问道。
先生回道:“凡载籍谓之书,书乃学问之载体。”
陈威说道:“既是如此,则先生之渊博的学问和智慧非由格物而来,是这样吗?”
先生被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