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三章 廷议(1 / 1)雨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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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三年七月,奉天门,皇帝帝朱祁钰登上金台,御门而坐。鸣鞭三响之后,鸿胪寺卿唱:“入班”,文武百官踏入御道,行完一拜三叩之大礼后,分班列于奉天门的丹墀之下。

太监兴安唱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太子少傅胡濙出班陈道:“老臣有本要奏!”

圣上道:“爱卿所奏何事?”

胡濙回道:“昨日河南发来急报,黄河再次决堤,淹没良田和房屋无数,灾民流离失所,老臣恳请陛下开仓赈济灾民。”

圣上沉吟道:“爱卿所言,亦为朕之所忧,今日早朝,此乃第一要议。百姓受灾,朕寝食难安,夙兴夜寐,赈灾一事,就交由爱卿督办。黄河之灾,已肆虐七年,至今不得根治,历任河道官员,可有用心治河?”

于谦出列道:“陛下圣明,自古江河之患,其因在于天,然治河之道,乃在于人。此番黄河再度泛滥,一者河道经年淤塞之故,二则河道官吏贪墨无能之故也,为今之计,除赈灾外,当选派德才兼备之官员前往治理,方可杜绝后患。”

王直附言道:“于尚书所言极是,老臣向陛下保举一人,此人博学多才,精通天文历法、阴阳方术、编纂辞修,尤其精研水利,有匡扶济世之才,若陛下派此人前往,黄河水患,不足为忧!”

圣上龙颜大悦道:“此人是谁,爱卿快快说来!”

王直答道:“右谕德徐有贞是也。”

圣上问道:“徐有贞?莫非便是当初提议南迁之徐珵者乎?此人心术不正,不用也罢!”

王直伏地道:“愿陛下三思,此人虽有劣迹,然确实才堪大任,治理河患,舍他其谁?”

商辂、彭时等重臣皆纷纷附议王直的谏言,力保徐有贞。

圣上对徐有贞十分反感,当年若不是于谦及时驳斥了此人的南迁提议,恐怕便会听信了他的谗言,举国南迁,倘若此举得逞,如今大明便只能偏安江南一隅,与当初南宋有何异。然众大臣之意坚决,他一时犹豫起来。关键时刻,他转向于谦问道:“卿以为如何?”

于谦答道:“望陛下以天下苍生和社稷安危为念。”

有此一句,圣上打消了杂念,言道:“就依王卿所言,擢徐有贞为左佥都御史,总督河道。”

众臣俯首道:“陛下圣明!”

圣上道:“众卿家可有他事要奏?”

石亨出班奏道:“大同和宣府一代,瓦剌也先部时常于边境处挑衅扰民;另浙江叶宗流佣兵自重,包藏祸心,川陕一代白莲教活动日渐猖獗。这几股势力,乃我大明心腹之患,不可不防,臣奏请陛下发兵剿贼,臣愿亲自率师出兵,替陛下剿除叛逆。”

圣上道:“瓦剌也先部三年前遭遇惨败,已无法对大明构成实质威胁,然贼心不死,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朕将加派人马驻守宣府和大同,有郭登和杨洪等将领驻守,当可御敌。至于叶宗留和白莲教等各处叛乱,则由爱卿会同于尚书共同商议,拟定平叛方案。届时朕将亲自过问。”

石亨应诺回班。

随后,御史顾曜出班奏道:“臣有本要奏!”

圣上道:“爱卿所奏何事?”

顾曜回道:“臣欲弹劾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于谦,于谦自陛上登基以来,日益骄横,仗着陛下的宠幸,干预六部事务,掌控内阁权柄,太过专权。可见其居心叵测,望陛下明鉴。”

终大明一朝,上疏弹劾同僚,甚至讽谏皇上,可谓蔚然成风,这些御史为了博得一个忠谏之臣的清名,不惜得罪同僚,得罪皇上,甚至杀头也在所不惜。朝中若有大臣没遭到过弹劾,恐怕都没脸说自己在朝堂混过。

对于顾曜的弹劾,于谦胸怀坦荡,不以为然。

景泰帝则十分反感这类上疏,曾先后有多人上疏弹劾于谦,言其专权过甚。圣上心里清楚,这些人一来是嫉妒于谦的功劳和其高位,二来则纯属博人眼球,自立牌坊。然御史奏事,不可不答,他无奈地说道:“于爱卿有何说法?”

于谦道:“顾御史所言,有诸多不符,臣身为朝廷命官,所谋者国也,断无为己私利而弄权作威之举。顾御史言臣插手内阁与六部事务,臣身为兵部尚书,大小事宜与各部或有交集,臣与各部确有事务往来,然断无干预辖制之事。若臣果真越权,则请辞兵部尚书一职。”

圣上言道:“于卿乃救国功臣,切莫心灰意冷。顾卿亦可放宽心,于尚书的职权,乃朕亲自授予,非于尚书一意孤行也。”

圣上本以为顾曜会就此退下,没想到顾曜变本加厉道:“既是如此,则请陛下收回本不属于于尚书的职权。”

景泰帝龙颜大怒道:“好你个顾曜,你连朕一起弹劾了罢!”

顾曜战战兢兢道:“微臣不敢!”遂而悻悻退了下去。

景泰帝怒气渐消,朗声道:“诸卿家可还有他事?”

这时候,老顽固王直又站了出来,他今日保举的人得到了圣上的俯允,不觉暗自得意。他奏道:“老臣近闻太上皇偶得风寒,还望圣上派御医前去诊治。”

景泰帝一听到“太上皇”三字,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然碍于群臣的脸面不好发作,便回道:“此等小事,何必拿到朝堂公议?朕自会派人前去诊治,不劳卿家费心。”

王直逆了龙鳞,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陛下,太上皇回朝已逾三载,然终日困居于南宫,饮食起居均要自理,这与他的身份不符,也有违圣上‘仁孝治国’的理念。还望陛下念及兄弟情义,迁太上皇于他处离宫别院,并给予相符于其身份的礼制。”

景泰帝勃然大怒道:“此乃朕之家事,与汝何干,汝一而再再而三地撮掇此事,是何居心?朕今日不再追究,往后谁若再议,定不轻赦!”说完拂袖而去。

兴安唱道:“退朝!”

王直呆如木鸡,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竟惹得陛下如此不快。

圣上的过激反应,也令群臣诧异不已,往后恐怕再无人敢于御前提及太上皇!

于谦正欲离开,兴安上前道:“于大人,石大人,二位大人请留步,皇上有请!”

于谦和石亨随兴安来到西暖阁,一同面见圣上。此二人乃北京保卫战的大功臣,深得皇上器重,可谓景泰朝帝的肱骨之臣。然两人还是满腹狐疑,不知皇上有何事相商。

当今皇上虽说励精图治,朝堂之上,亦是威严端庄,然私自与朝臣相商时,又往往会做出一些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来。其中最荒唐的莫过于几月前关于储君的废立之事,当时,皇上为了废除原太子朱见深,改立自个儿长子朱见济为储君,竟私下贿赂以陈循、高榖为首的一干臣僚。皇上的“盛情”岂能回绝,因此,虽有孙太后等各派势力的阻挠,朱见济还是顺理成章地既任为新太子。纵观中华历史,皇上贿赂臣下之举,可谓空前绝后。

于谦倒是不担心皇上会故技重施,因为圣上事后意识到册立新太子一事,已令皇家蒙羞。于谦所担心的,是圣上会做出对太上皇不利的举动来,倘若圣上被奸人蒙蔽,玩一些令人捉摸不透的花样,则恐于江山社稷不利。

圣上在西暖阁接见了两位臣子,君臣三人相晤于此,自是免去了朝堂上的诸多礼节。

皇上说道:“此番召两位爱卿前来,一是复议治水一事,二是商议石爱卿所奏各处叛乱之事。”

石亨道:“治水一事,陛下心中难道还有其他人选?”

皇上道:“君无戏言,朝堂上应允之事,岂能朝令夕改,然而朕始终对这个徐有贞不放心,今日众位大臣公推此人,莫非此人确有济世之才,还是在此人身后有其他势力推波助澜?徐有贞一介小小的右谕德,何以深得朝中各重臣的垂爱?此间因果,值得玩味。”

于谦道:“陛下忧虑得是,然据臣所知,此人在山东任上确有非凡政绩,深谙地理水利,可堪此任。治水之事,关乎朝廷颜面与天下苍生,故而臣以为当选派一名副手,一起督办。”

皇上问道:“依卿之言,选谁出任副手?”

于谦道:“臣举荐御史顾曜。”

皇上诧异道:“莫非便是朝堂之上公然诽谤弹劾爱卿的顾曜?”

于谦道:“正是此人,顾曜向来刚直不阿,秉公执法,于水利之事,亦颇有研究,可担此任。”

皇上赞道:“爱卿不计前嫌,真乃高风峻节之士,可为天下人之楷模,此我朝之福,天下人之福也。”

于谦躬身道:“陛下过誉了!”

皇上继续说道:“自太祖开国以来,我朝天灾不断,去岁西南大旱,今番黄河再度决口。前日朕已许下心愿,将前往潭柘寺为天下百姓祈福,二位爱卿可随朕一同前往去。”

于谦、石亨二人躬身道:“遵旨!”

石亨道:“臣这就告会礼部,布置入寺的一应事宜。”

皇上却摆手道:“不必劳师动众,此番朕将微服出行,知道的人越少也好。”

石亨忧道:“陛下,近来京城附近有众多不明身份的流民活动,依臣之见,陛下的安危高于一切,当做好周密的安保准备。”

于谦也附言道:“石大人所言极是,除了流民外,京中还发现不少形迹可疑的胡商,陛下身系江山社稷,安全至上,还望陛下三思。”

皇上笑道:“朕若浩荡前去,倒显得对佛祖不敬了,石卿只需安排几名贴身护卫即可,料几个蟊贼,伤不了朕。”

虽然皇上如此说,但石亨不敢有怠慢,对于沿途设防之事,他心中已有计较。

皇上继续言道:“今日石卿于朝堂所奏之事,二位可有对策?”

于谦道:“依臣只见,关外也先部和其他游民,当以安抚为主,至于福建邓茂七,浙江叶宗流及白莲教派,可增派人马至事发各地,供地方都指挥使统管,可保无虞。然叛乱之根由在于生计无着,剿贼难以治本,关键还得落实到百姓的生计。”

皇上道:“爱卿所言不无道理,各省叛乱,可依卿之所言,然白莲教非比于各省叛乱,这些教众不服教化,目无君父,太祖在时,便多次派人前去征讨,然白莲教却能一次次死灰复燃,乃朝廷一大隐疾。两位爱卿可有对策?”

石亨道:“臣建议派锦衣卫查办此事,擒拿或是诛杀教主及教中长老,以此威慑其余教众,此乃釜底抽薪之策。”

景泰帝道:“如今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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