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威来到京城,沈约早在城门下相迎,入陕前的三天,陈威便准备住在好友家中。
沈约的先祖是大明巨富,沈家世代经商,虽然到沈约这一代气象已大不如从前,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在商界的地位依然难以撼动。也正因为如此,沈约不能参加科考,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事,他的先祖曾卷入朝廷纷争之中,后被牵连诛杀,因此沈家后代人行事向来如履薄冰,不愿再与官场有何纠葛。熟料沈约如今被圣上相中,不得已入朝为武官,这实与他的志趣大相径庭。
沈家大院位于城南,位置偏隅,而且院门窄小,朴实无华,仅容普通栈车通行,从门外看,与普通人家无异。
然而当陈威跨进院门之后,眼前则呈现出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景象。一块造型古朴的大理石插屏立于眼前,过了插屏,可见穿堂两边的精巧游廊直达正房。正房虽不高大,然而雕梁画栋,气派庄严。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深宅大院。
自己的朋友姓沈,且先祖是一方巨富,陈威忍不住把沈家同沈万三联想到了一起。
三人刚进屋,便有一名管家两个丫头迎上来,管家身材矮小,面相温和可亲。一丫头体态微丰,粉面含春,名曰盼盼,另一丫头则体量娇小,文静恬雅,名曰娇娇。
沈约吩咐道:“黎叔,快去备一桌好酒好菜,今日好友登门,需用心款待。”黎叔应诺而去。
两个丫头则跟在三人身后,随时听候主人吩咐。
沈约对陈威说道:“当年我们两家相距不过一街,幼时便经常一起在这院中嬉戏游玩,如今时过境迁,我们早不是当年无忧无虑的少年。我为俗事所累,你却依然活得坦荡,只是你出家一事,着实令某吃惊不小。不过久别之后,你的武艺精进不少,谋略更是令为兄望尘莫及,此可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一旁的逯杲也不失时机地说道:“我就说嘛,沈约的兄弟,岂是孬种!圆真大师,哦不,应该是陈少侠,你是第一个让在下心服的出家人。”
三人步入正堂,可以看到堂内的桌椅木器,皆为黄花梨木所制,案上的茶具杯盏色泽如玉、碧如湖水,乃北宋精品青花瓷具。陈威暗道,此物若是前世得到,则三代子女衣食无忧矣。
不多时,一众家丁在圆桌上摆了美酒佳肴,琼浆玉液,玉盘珍羞,看得陈威眼睛发直。
酒过三巡之后,逯杲起身先行告退,他有公务在身。留下陈威与沈约对饮。陈威前夜已经破戒过一次,在好友面前,五荤三厌,也就选择性地遗忘。
沈约问道:“昨日你立下不世之功,然而陛下却没有对你嘉奖,更未封官加爵,你可知其中缘由?”
陈威摇摇头:“帝王心术,岂是小僧所能参悟的!”
沈约道:“在我面前就别再装蒜了,一口一个‘小僧’,我还不知道你,你难道就真的甘心出家,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这话可戳中了陈威的痛处,他猛灌了一杯酒,神情犹豫道:“沈兄,你为了我可以两肋插刀,足见交情之厚,然有一事,我不得不相告。”
沈约道:“你且说来。”
陈威道:“还记得我投湖之事吗?后来我虽然醒转,然而脑中似乎进了一些水,往事大部分已忘却,那日在你身后尾随,竟一时没看出你是何人,只觉有些眼熟,之后才忆起点滴。所以,倘若在下有失仪得罪的地方,还望沈兄多多包涵。”
陈威编了一个谎言,只求在自己露出破绽之时不被这位所嘲或者轻视。然无论这个朋友多么友善,多么高贵,他也不能将自己心中最隐秘的私事——穿越——相告于朋友。
沈约叹道:“原来如此,为兄就觉得这次相见,你身上总有一些东西让人难以捉摸,原来是脑子进水之故。除了失忆,可还有其他不良症状,诸如疼痛或是眩晕之类的?”
陈威道:“那倒没有,只是过去的事,大多记不起来了,往后还希望沈兄多多提点。”
沈约道:“那是自然,为兄定请最好的郎中,为你治好脑疾,不过说句实话,对你来说,有些事还不如彻底遗忘的好。”
陈威问道:“沈兄所指具体为何?”
沈约举杯乐呵呵地笑道:“往后慢慢会对你细说,也许你能回忆起来也未可知。今日且先开怀畅饮如何?对了,刚才说到哪里了?是说到陛下为何不对你封赏之故,且听为兄慢慢道来。”
陈威知道沈约故意岔开了话题,却也不便多问,只能不假思索地回道:“那是因为陈某乃潭柘寺的弟子,圣上在寺中被挟持,而且寺里的一些僧众也参与其中。当今天子仁德,寺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没有拆寺与杀头,已是最大的恩赐了,岂敢有他求?”
沈约道:“这只是其一,除此之外,尚有一个缘由,当日陛下并未当众对你论功行赏,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论救驾之功,无人可与你相比。陛下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他却赏赐了他人,包括我在内。事实上,陛下赐官于我,便相当于对你的赏赐与信任,若不是关键时刻我说出与你的交情,恐怕会被当做刺客论处。陛下选我入宫,乃是间接地对你考察,估计不久之后,陛下便会重用你,你看,转眼间就给了一份差使与你,这是在考量你呀,你只有干出一番事业来,方能不负圣上之所期。”
陈威想到有一天或许会被圣上召入宫中,心中不禁窃喜,如此一来,自己还俗有望了,如果陛下有旨意令自己还俗入宫,则方丈不得不放人。他转念一想:若方丈得知我心中的真正打算,不知会作何感想。管他呢,自己回到大明,便注定与人不同,是来干大事,而不是烧香拜佛的。
陈威与沈约推杯换盏道:“只是沈兄厌倦官场,好美酒一壶,仗剑走天涯,而今陈某无意将兄长牵扯其中,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沈约坦然笑道:“比起牢狱,皇宫可不失为一个好去处,再说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世上很多事情是由不得我们的,你不必懊丧。来,喝酒,前夜喝得不够尽兴,今日务必一醉方休!”
这时,厅外跨入一女子,淘气道:“喝酒岂能少得了本姑娘,两个大男人躲在这里喝酒,尽是长吁短叹,岂不贻笑大方?”
陈威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俊俏的女子正朝自己挤眉弄眼,只见此女身材高挑,俊眼修眉,鸭蛋脸面,丹唇皓齿,顾盼生辉,看得陈威痴痴然也。
沈约兴奋地冲女子道:“文茵,快看谁来了!”
沈文茵噘嘴道:“这不是陈家哥哥吗,幸会幸会!哦,不对,我应该说,大师远道而来,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着自己咯咯笑起来。
陈威偷偷向陈威问道:“这位是?”
沈约会意,忙说道:“你看我,只顾着开心,却忘了正事。这小捣蛋鬼便是舍妹文茵,小时候她可没少捉弄你。”
沈文茵故作生气道:“才几天没见,就把人家彻底忘啦?该不会是修成了正果,早已忘却凡俗,羽化登仙?或是世上除了你那小情人,便再无其他女子?”
沈约急忙喝止道:“文茵,不得无礼!罗威患了脑疾,前事已悉数忘记,再不可乱言,否者为兄一定重罚。”
沈文茵叹道:“真是好哥哥,老欺负自个儿妹妹,岂不害臊。好,妹子认栽了,你说罚就罚,不过怎么罚,得由我自己定。”
沈约无可奈何道:“咄咄怪事,惩罚还有自己定的,好吧,就依了你,你尽管说来,可别太轻了,否则会有包庇之嫌。”
沈文茵道:“就罚妹子三杯酒吧!”说着自斟自饮起来,无视旁人。
沈约冲陈威摇头笑道:“没办法,舍妹就这性情,还请兄弟勿怪。”
沈文茵回首做了个鬼脸道:“他敢见怪?瞧我不把他吊到门口的柳树上。”
沈约无奈地笑了笑:“看把你能得,你若是把圆真大师吊起来,岂不是对佛祖不敬。”
沈文茵吐吐舌道:“佛祖怎么会跟我一个小女孩过不去?”
陈威十分喜欢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子,她给陈威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青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