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厅之上,仍有家丁和婢女来回禀告,铺子里的东西买空了,低价进了上好茶叶等等。一眨眼的功夫,前来禀告的仆人就排成了一排。
老夫人听倦了,摆摆手:“都是他王府要图个心安,不必再报。”
仆人们齐齐恭敬道:“是。”磕头行礼一一退下。
随即老夫人又端起一杯酒敬向高谷子:“高先生对不住,让您见笑了。”
高谷子立马端起酒杯回敬道:“哪里哪里,老夫人言重了。只是这次吕国人在祁国谋人性命,欲用离间之计让侯府和王府两败俱伤,未免也太毒辣了些。我虽是江湖之人,但年轻时也是随平阴候打过天下的人,又怎能容忍祁国的尊严被别人随意践踏。”
卫鞅想着高谷子深居峨山,不知这几年天下局势的变化,便道:“师父有所不知,这几年祁国的地位早已不是祖父在世时那般高高在上,如今皇帝厌战,只知守业,别国入侵时只会拱手送城池求息战,当初师父随祖父打下的城池已然所剩无几。”
高谷子看着卫鞅眼神中的愤懑之火燃起,顿时明白为何他愿放下笔墨纸砚踏入金戈铁马的沙场。当一个国家已溃败不堪时,心怀天下的少年便是救国良药。
用完膳,卫鞅回房收拾去峨山的行李。朱雀见状也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嘴里喊着:“鞅哥哥等等我。”
高谷子看着朱雀那张在阳光下的笑脸,不禁凝眉,天下果真会有长得那么像的两张脸吗?朱雀和庄珂果真会什么关系都没有?
话说,朱雀随卫鞅回到书房,捏起书案上盒子里的糕点,看着收拾行李的卫鞅道:“鞅哥哥明日便要离开侯府吗?”
卫鞅点点头:“师父说来的时候路上耽误了些时日,师祖在他出来前就叮嘱他早日回去,耽搁不得。”
朱雀撇撇嘴:“这个师祖好生奇怪,高大叔都那么大了还管得那样严。”
卫鞅收拾行李的手顿了顿,看着朱雀好看地笑道:“那也没有瑞姑姑管你管得严,我这一走,你没了打掩护的人,她怕是管你管得愈发厉害了。”
朱雀一听,眉头紧紧地皱起来:“鞅哥哥要快快回来才是,我可不想每天窝在房间里琴棋书画烹茶绣花。”
卫鞅一听,笑了笑,随即学起阿瑞的口吻道:“你看看哪家贵小姐跟你一样整天在市井里闲逛的?不好好做大家闺秀谁还敢娶你啊!”
“你娶我啊!”朱雀想都没想,脱口便是这么一句。
话落,卫鞅空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随即转向一边佯装整理起行李,脸上早已红得发烫。
朱雀见卫鞅不理她,便急道:“鞅哥哥难不成是不愿娶我?喜欢那些大家闺秀?”
她凑了上来,欲看着卫鞅的眼睛。卫鞅被这么一看连忙又躲开:“小心瑞姑姑又到处找你找不到,罚你绣花。”
朱雀一听,确实是在卫鞅房中待了不少时间,连忙一溜烟地冲出房门,消失在一片青翠的竹林中。
房中的卫鞅倒是长舒了一口气,朱雀的那句“你娶我啊!”仍萦绕在耳边,他俊挺的眉峰舒展开来,迎着雕花窗的丝丝阳光,笑得灿然。
朱雀跑出卫鞅的西苑,渐渐放慢了脚步。想着卫鞅闪躲的眼神,心中有种失落的感觉“原来鞅哥哥想娶大家闺秀啊!也是,哪个贵公子不想娶大家闺秀呢?”
她便走便想,想得出神,不觉脑袋撞到一个梧桐树上,她吃痛地捂着额头,刚要伸腿踹树,边见几步之外,高谷子正拦着一个婢女问话。
“贵府的表小姐是何时入府的?”高谷子如拉家常一般,想探一探朱雀的身世。
那婢女见眼前的白袍男子英姿飒爽,羞答答道:“我入府晚,只知表小姐是被老夫人抱回来的。大小姐早亡,想是老夫人在大小姐亡后,便把表小姐抱回来养在膝下了。”说完便羞答答地行了礼退了下去。
闻言,高谷子叹息。这已经是他问过的第五个人了,得到的回答都是朱雀是已故的大小姐的遗孤。
他摇了摇头,看来是他想多了。南楚暴乱中皇子公主均被赐死,朱雀又怎么可能是庄珂的孩子?
欲转身回房之际,便见朱雀双手叉腰玩味地看着他,高谷子被吓了一跳,如同做坏事被人撞见一般,理亏地结巴道:“你……你在此处作甚?”
朱雀邪邪一笑:“这话我还地问大叔呢!你同那婢女打听我的事情作甚?”
高谷子看着眼前少女如混世魔王般的邪笑,随即想到她在卫鞅面前的天真无邪的样子顿时惊掉下巴,这是个人才啊!长大了不得!
朱雀见高谷子不语,想起宴厅上他说的话:“大叔说自己读过好些医书?”
高谷子点点头。他连菜谱都读过,别说是医书了。
“那大叔可有一种万能的解药,能解天下各毒,能治各种跌打损伤。”朱雀盯着高谷子随身的药包看得出神,要是讨到了,她以后在市井上便混得更开。
高谷子满眼不解:“你一个女娃娃要那种解药作甚?”
朱雀得意地拍拍胸脯:“我要是有了万能的解药,就不怕打架受伤了!”
高谷子微微一笑:“为何要等被别人打完再用解药,为何不先发制人,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被高谷子这么一点,朱雀顿时哈哈大笑:“大叔说得对!我不要做挨揍的角色,要做先发制人的角色。可是要怎样做呢?”
高谷子半蹲下来,看着朱雀认真道:“天下解药均是受人牵制下采取的后救之举,要想先发之人,必要用毒药。天下毒药配方万千,二人对峙,中毒之人必率先逃跑,找寻解毒配方。”
朱雀听高谷子说了一大堆高深的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大叔给我点毒药,我试试去。”
话落高谷子腰一闪:“你就好好待在府里,就什么毒药解药的都不需要了。”
“你给还是不给?”
“不给!”
朱雀看着高谷子眼中又是邪邪一笑:“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跟全侯府的人说,大姐姐中的毒是你……”
话还没说完,朱雀便被高谷子捂住嘴巴。
朱雀心中一喜,看来自己猜得没错,本来高谷子洒黑纱女子的粉末她就觉得他不简单,他只是一看大姐姐的手腕便知道她中了什么毒,又迅速拿出解药来。刚才他说世上毒药配方千万,解药需要慢慢琢磨,如果不是自己配的毒,怎会那么迅速地就把毒解了呢?
高谷子松开手,眼中满是“怎么就被一个小屁孩看穿的?”的疑问与懊恼:“你想要什么毒药?”
朱雀眼里放光,满心欢喜道:“就是你给黑纱女下的白色粉末。”
高谷子笑了笑,含笑散也不算是毒药,给小孩子做防身用也无妨,便从药包中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
朱雀一把接住,便转身跑了出去。
“等等!洒的时候要屏住呼吸,小心自己吸了进去!”高谷子冲粉色轻纱的背影喊道。
朱雀驻足扭头,迎着夏日的阳光眼睛笑成了月牙:“知道啦!”
高谷子看着那笑,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朱雀那般好的原因。或许在心里的某个角落,他把朱雀看成了庄珂的女儿,他仍希望庄珂的女儿没死,守护好她也算是对庄珂之灵的一种慰藉吧。
“珂儿……”他仰望天空低声轻唤。
远处有风拂过荷塘,吹起一池涟漪。
朱雀此时已经跑到花园,她冲着某个方向扯着嗓子大喊:“小竹!”
不一会,小竹拿着绣了一半的手帕匆匆跑来:“怎么了小姐,我在绣瑞姑姑罚你做的帕子呢!”
朱雀把帕子丢到一边,得意地冲小竹炫耀着手中的药包:“知道这是是什么吗?”
小竹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奴才不知。”
朱雀拍了拍小竹的肩膀:“上次市井上那个痞子头李二是不是把我俩揍得够呛。”
小竹点头如捣蒜。上次她和朱雀扮男装去醉仙坊听曲,因为和李二抢前排的位置打了起来,没打过人家狼狈地逃回侯府。
顺带一提,醉仙坊是京里最大的风月场所,上次朱雀那“风流快活”之词便是在这学的。
朱雀看着府外碧空万里无云,咬牙道“这次得让他叫我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