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姑姑端来的衣服,说是京中贵人送的料子,又说这料子是宫里赏出来的,能和皇宫攀上关系,除了章韶光还能有谁?”
朱雀摩挲着衣料上的刺绣说的头头是道,全然没注意到卫鞅的神情越来越冰。
“鞅哥哥,你说他这衣服若不是想设计我又是做什么?快马加鞭……十几个裁缝……”
她的话字字如针扎,让他心中烦闷不已,他猛然站起拎起她裙边一角:“给我脱了。”
就算是全天下的男人送她衣饰他都不会如此动气,但这人偏偏是章韶光,那他便不能忍了。
章家人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现在又打起她的主意。
他最喜欢的人,又怎会让章韶光偷去。
“素素,进来给小姐更衣!”
他一声令下,带着厉色,连院内洒扫的下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平日里那姑奶奶十八般花样气阁主也没见阁主这样动气过,今儿个是怎么了?
“鞅哥哥,这衣服是大典上要穿的,你让我换下来我穿什么去啊?”
咦?阁主要扒了那姑奶奶的衣服……
院里的人都放下手里的活计,竖起耳朵听小书房里的动静。
“阿言!带人去全城的衣饰铺子找比她身上好看十倍的衣裙,找不到就别活着回来。”
声音虽冰冷,但却藏着怒意。
和众人一起竖起耳朵听动静的阿言被那怒声吓了一激灵,赶紧带着十几个大老爷们出门搜罗衣裙。
小书房内,朱雀被卫鞅突如其来的怒意搞得有些不知所措,明明是穿过来让他看看安不安全,怎么到头来衣服都要被扒了呢……
卫鞅此时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眼神能杀死一众人。
朱雀见他发完无名火后不搭理人只摆了一张臭脸,心下十分不爽。
她一把将头上的花冠摘下来,直直冲卫鞅扔了过去。
花冠将他手中的笔打落,笔尖的墨汁洒了满满一张宣纸。
“你凭什么冲我发火!衣服不称你意,你好好跟我说我换下来就是,何必冲我大吼大叫的!”
她这一说,眼眶里的泪便不听话的啪嗒啪嗒落下。
她这一哭便停不住,一停不住便发起了疯,将身上的曳地长裙脱了扔到卫鞅脸上。
“给你破裙子,谁稀罕谁穿!”
衣裙上的淡淡花香将卫鞅心中的无名火减了几分,他掀开被扔在脸上的衣裙,看着抱腿坐在地上哭得不太好看的人儿。
她脱去曳地长裙,直剩一件轻纱单衣拢着袅娜身形,啜泣时单薄的后背随之颤动,看得他揪心。
她一哭,他便心疼。
也是,不该发火的。
起码,不能冲她发火。
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我的错,对不住。”
他走到她跟前,语气中满是柔和,平日里的冰冷气息消失不见。
他一道歉,她便更有理,哭得更凶了。
“我收到衣服觉得不安心,冒着大太阳赶到你这,谁成想劈头盖脸一顿骂,受了一肚子气。”
哪有劈头盖脸一顿骂?
但地下的人哭着,对这欲加之罪卫鞅也只有认了。
他随她身边坐下,抚着她的发:“起来吧,地上凉得很。”
朱雀正哭得上头,哪想理会他的道歉,趁机把平日里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你整天跟个冰疙瘩似的,有时待我温柔,有时又待我冷冰冰的,今儿个笑着叫我妹妹,明儿个就冲我发火,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就是再不济也是个姑娘家,要有人捧在手心里疼的,你可倒好,守着个未央阁躲我像躲瘟神,整天对我就没几个笑脸。我知道,咱们的婚约你不钟意,我也知道我不是你心中的大家闺秀的俏新娘,但是,卫鞅!请对我好一点……”
‘卫鞅’二字带着失望与心伤。
或许他真的把她伤的很深。
但是,阿雀……
我真的很喜欢你。
卫鞅看她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心中有愧疚。
若是没有十年前的变故,他们早该成亲了吧。
他早起练剑她仍贪床,他给她从市井上买糖葫芦,他带她去骑马,他们有一双儿女……
本该很幸福……
他望了眼窗外天空,已是夕阳西沉。
他见她仍是小声啜泣便站起身来,刚迈出一步衣角便被她的小手拽住。
“站住。我们立条规矩。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甚至见我便生厌……”
朱雀站起,眼泪又掉了下来。
她的眼睛已哭红,细腻的鼻尖点上了惹眼的嫩红,樱桃唇被她咬出一道痕。
她抬眼看着他,泪眼朦胧似雾,眼角的氤氲忧伤看得他心如刀割。
“你不喜欢我,那么……”
朱雀话没说完,身子便被他揽了过去,他的那双眸子带着愧疚与无法言说的情愫。
他的唇,吻了上来。
润润的,软软的,让她眩晕。
他的舌尖触碰到她唇上的痕,咸咸的,是泪的味道。
他再也不想让她哭了。
良久,他离开她的唇瓣,低头看了眼怀中意乱情迷的人儿。
“阿雀,我喜欢你……”
终于说出了口,这句话在他心中藏了很多很多年。
以后,他便不藏了。
他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抱住,生怕有人将她抢了去。
“阁主!衣服找到了……那个……额……你们继续……”
阿言兴冲冲打开门,碰巧撞见了卫鞅搂着身着单衣的朱雀,顿时眼睛刺痛,赶紧保命般的关上门。
“回来!”
房间里冷冷喝了句。
阿言打开门,中厅已不见朱雀的身影。
也是,阁主那小心眼怎么会让别人看自家媳妇衣衫不整的样子呢?
“阁主,我和十几个弟兄在淮南城搜罗了一下午,终于寻得一件可入眼的。”
阿言从盒中宝贝似的拿出一件霜雪百蝶度花曳地轻纱裙,映着夕阳显出一种超出凡尘的美。
卫鞅上前摸了摸衣料,点点头。
虽不如京中送来的料子,但也是衣中的翘楚了。
“在哪里寻的?”
“嘿嘿,回阁主,这是我在人手里抢过来的,多付了她二倍的银子。”
“从谁手上抢下的?”
“嘿嘿,宜春院的余花魁,嘿嘿”
躲在屏风后的朱雀对着笑嘻嘻的阿言啐了口。
你小子敢让我穿青楼姑娘穿的衣服,下次有好看。
还没偷看够,便见卫鞅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便乖乖退了回来。
捂了捂涨红的小脸,她莞尔一笑。
原来鞅哥哥是喜欢她的。
西街别苑。
章韶光正对着夕阳认真擦剑。
长林小哥捧着描金漆盒表情凝滞,一脸吃了亏的样子:“主子,有人让我把这个送过来,说物归原主。”
漆盒上是那件集满世间璀璨风华的曳地长裙,珍珠刺绣映着夕照散出一抹温润的橘色。
叠得整齐的长裙上,是他特意为她选的花冠。
他很想看她戴花的样子……
“送东西的人你可看清了?”
擦到剑柄处,他淡淡问了句。
“看清了,穿着打扮是个侍卫,看着面熟。”
“可派人跟踪了?”
“属下同主子想的一致,派人跟在后面了。”
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墙外是欢声笑语,有锣鼓声。
今晚便是花神祭了。
章韶光擦完剑,对着天际霞光照了照。
剑身反射的霞光映入他眸中,带着寒意。
“主子,今日去花神祭要佩剑?”
章韶光凝视远方,良久道了句:
“你见过质地那么上乘的出入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