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条青石小路。
一颗一颗圆润细碎的石子一点一点的铺就在一起,连绵不断。
瑜州城城主府里院子里的小路几乎都是用这样的石子铺成的。
这一个个精心打磨过的石子,圆润而光滑,一颗颗的摆的极正。
此时园子里的灯已然熄了许多,这一颗颗的小石子在仅剩的灯光下面散着一层似有似无的光晕。远远看去,就好像有人将许多温润的玉石碎片撒了满地一般。
一行三人悠悠闲闲的望着听风阁走着,虽然天色已经十分的晚了,但是几人脚下却并未加快步伐。他们就在这一条小路是慢悠悠的走着。
仿佛这一夜很长,这条小路也很长。
长到能走一辈子。
终于,一座三层高的小楼在许多树木的掩映下,半遮半掩的显露了出来。
“二位大人,听风阁到了。”慕容婉脸上仍旧挂着浅浅的笑容,“不知两位是否要进去坐坐?”
“不……”牛柳扭刚要拒绝,却又一次被刘景卿硬生生的打断了已然到了嘴边的话。
“好啊。”刘景卿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我看这天清气朗的,正是闲话家常的好时候。牛公子,你一起来啊。”
“什么?”牛柳扭一脸惊奇的看着一旁的刘景卿。
他不惊奇于这么晚去别人的房里做客。
他也不惊奇于这么晚了刘景卿不回自己房里休息。
他只是惊奇于这么晚了,刘景卿居然如此主动的要求去慕容婉的居所里一叙家常。
这些十分怪异的行为处事方式哪里是他平日里熟悉的刘景卿?
若不是他一直尾随这刘景卿身后,一直跟着刘景卿,一直看着刘景卿,他便要深深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这绛侯府里的大管家——刘景卿了。
“怎么了?”刘景卿挑了挑眉,看了看一脸讶异神色的牛柳扭道,“十七公子邀请我们进去坐坐,试问这世间有多少人能有这份荣幸?平日里便是想近十七公子的身都难呢。怎么?牛公子是今晚太累了吗?若是身体不适,要不您先回我的烟雨楼歇一歇?”
“你今天怎么了?”牛柳扭往刘景卿身旁站了站悄声说道,“这不是你平日里的作风啊。”
“我平日里又是什么样子?”刘景卿眼角带笑的斜斜看了一眼身旁的牛柳扭,“既然牛公子也想过去,那不如就一道吧。想着这听风阁也大,最最不然我们就在这里歇上一晚上也是无妨。”
“好啊,只要十七公子不介意就好。”牛柳扭一怔,随即又露出了笑容朗声说道。
刘景卿本来是个什么样子,怕是只有刘景卿自己最清楚了。
这几年他在绛侯府里小心翼翼,处处经营,难道就是他原本的样子吗?
刘景卿从前也是名噪一时的风流佳公子。
怎的就忘记了呢?
“两位大人赏光来十七的住处歇息,十七倍感荣幸。”慕容婉笑了笑,并未有丝毫拒绝。
“小诺呢?”走了几步,牛柳扭忽然觉察起那个一直跟在慕容婉身边,锐利而笔直的少年今天居然不见了。
“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今天晚上的演出结束后我便放他出去转转。这白日里小诺总是跟着我,从来也没能好好玩玩,这闲下来了,便任由他去看看。只是这天色已然这么晚了,怕是也没什么乐子能寻的了。”慕容婉笑眯眯的说道。
门“吱吱呀呀”的打开了,里面一盏小小的油灯在奋力的燃着,发出一点点的光亮,照着这个漆黑的房间。
果然,小诺是出去的。
果然,小诺到现在还是没有回来。
慕容婉笑了笑,快步走到放着油灯的桌子前将油灯拿了起来,一点一点的将四周墙上的灯也点了起来。
渐渐地,这个黑色的屋子亮了起来。
虽然比不得白昼,但是已然比之刚进来时的那一点点微弱的光线要好上许多。
“今晚我一直在外面忙着,壶里的茶水凉了,也是不能给二位……”慕容婉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这茶水还是温的,你们家的那个小诺还算是有良心,让你回来喝点热茶润润喉咙。”刘景卿骨瘦的手微屈着伸了出来轻抚在天青色的壶身上。
这只茶壶釉色光滑,壶身圆润,雨过天青的颜色,最是让人在这夜里精神一阵舒爽。
壶里是已经冲泡好的丹枫茶,正是第三遍的茶汤,颜色淡棕。茶香悠悠,不浓不淡,入口绵柔回甘。
一切都是正正好好的。
想来小诺走之前也是破费了一番心思。
“两位大人先喝杯茶吧。刚才在站在那园子里说了那么久的话,之前又出去喝了酒,想来口也是干得很。”慕容婉笑着从茶盘上拿起两只配套的茶杯斟上茶水递了过去。
“你这茶倒是很香。想来叶琛也是想要尽力照顾好你的。”刘景卿结果茶杯,细细的吹了一口气道。
茶杯里细条条的茶叶被刘景卿这么一吹,打着旋的在茶杯里沉沉浮浮着,像极了一艘飘忽不定的小船。
“那便又如何呢?”慕容婉低下头,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上了一杯茶水,脸上尴尴尬尬的笑着,并没有抬眼看向刘景卿与牛柳扭。
“你想要如何呢?”牛柳扭将茶杯放在桌子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眼里的神色哪还有刚才在门口时的半分玩笑样子。
“师父这话,请恕徒儿听不明白。”慕容婉缓缓抬头,定定的看着坐在面前的刘景卿和牛柳扭道,“我来此处只是应了邀请来唱戏罢了,不知师父们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你师父刘景卿他心疼你。”牛柳扭叹了口气,将手边的茶杯拿起来喝了一口道,“你出去这么久了,如今这般样子回来,他本就不忍心。如今你这螳臂当车一般的要去找绛侯,你让他如何自处呢?若是到时兵戎相向,你让他如何作为呢?”
“我是你说的那样吗?”刘景卿听着牛柳扭说话,不由得啧了啧嘴吧。
这人有的时候就是太过夸张,太喜欢讲一些太过分的实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