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定军山上已是三日后,此时月凝被周翼遥自作主张地从梁州城接上山来,目的是为了让她照顾木樨,毕竟女孩家方便些。
深秋已过,寒冬将至。
木樨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七岁时陆离曾送了一只白兔给她,可把她给乐坏了,爹娘在旁边直夸陆离是个懂事、关心妹妹的好孩子。
她梦见自己和月凝撞见流苏与陆离第一次约会,流苏脸上洋溢着的幸福微笑让木樨认为爱情的最高境界原来如此,心里生出无限憧憬。
她梦见自己十二岁那年在郊游时不慎摔伤,云端哥哥闻讯赶来抱着她一口气跑了十里,送到郎中那里时云端哥哥居然比自己还先晕倒。
她梦见自己遇上了一个白马王子,她们吟诗作赋、琴瑟和鸣,可是却遭到一个恶人持刀在后面猛追,她们跑呀跑,她们逃呀逃,逃了很多地方,遇见有很多士兵在背后用箭射击一群百姓,百姓们在奔跑、在嚎舰在哭泣,她跑过去阻止,她挥剑拼命地砍那些坏人,坏人越来越多,色渐渐黑了下来,她眼前也突然一黑摔落马下,有人抱起她拼命地跑呀跑呀……
木樨惊恐地睁开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牵
一个白衣男子坐在窗前,单手撑着额头打盹,脸色灰暗,双眼发黑,容颜憔悴,显是已有几日没有合过眼。
她不明白这个白衣男子为何在眼前,而她又是怎么在这里的?她微微闭眼,思索着近日的一切,脑海里闪现出几日前那浴血拼杀、血肉横飞的画面,她隐隐感觉到是怎么回事了。
自己受伤昏迷了,而流深在日夜照顾她。
木樨见流深衣衫单薄便用手支起身子去取放在床边的大衣,轻轻披在流深的身上,见他酣然入睡浑然不觉,心里一阵涟漪,脑海里闪现出与流深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我只是开个玩笑,木樨姑娘别当真!姑娘气度高华、沉静自持,应该不会轻易动怒的。”
“木樨姑娘,你不要如此伤心,我们活着的人要坚强,不然我们死去的亲人会死不瞑目的。”
“我可没有当将军的料,能常伴佳人左右,此生足矣。何况,我们两个人总不能都当将军吧!到时,谁来做家务呢?我当好女将军的贤内助就是了。”
“只是起事后,每走一步,莫不是行走于刀尖之上。你可要万分心,以后切不可鲁莽逞强,枉送了性命。”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你,以至于我都忘了我是谁?你快乐,我就快乐你忧伤,我就忧伤你要杀人,我就给你递屠刀……哎,最难消受美人恩,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我真是一个无用的人,没有武艺,不懂谋略,更不会行军打仗!我知道你不让我跟你们一起去打仗是怕我葬送性命,其实我也不想当你们的拖累,只是我怕你若是受伤,到时身边连一个喂药的人都没有,那些大老粗我可不放心!”
“木樨,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打不赢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不然我到阴间都要缠着你,不再让你投胎成一个会武艺的女子。”……
“二姐,你醒啦!”
木樨赶紧向进来的月凝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怕吵醒流深,她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
木樨醒来后三日,她已能下床行走。流深、月凝总是常伴左右,生怕有个什么闪失,而周翼遥则始终未见其身影,据他在训练山上新近招募的兄弟。
木樨的伤势一好似一,已能适度地开始练剑。
只是她心里始终记挂着战事和云端哥哥他们,但每每问起流深和月凝,二人总是茫然摇头,一无所知,流深更是劝她心无旁念地养伤。
所以,她去问成琥,得到类似的答案,但从其闪躲的眼神中觉察出丝丝异样,心中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而且近日来,木樨总觉得心神不宁,感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木樨眉头紧蹙,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气开始转寒,木樨起床,披上紫色大裘,轻轻推门而出。
一股冷冽之风迎面吹来,如撒了盐的刀子,狠狠地割在她的脸上,逼得她连打了几个寒颤。
却见门外几米处站着一个男子的背影,在凄厉的冷风中,身体僵硬,背影落寂。
不用猜,木樨都知道那是周翼遥,只是见他明显是来找自己的,却为何不来敲门,又一大早就来,而且站在冷风中,难道真有什么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周翼遥听见背后有窸窣的脚步声,缓缓转身对木樨微微颔首。
木樨想要什么,却见周翼遥神情颓丧,不知从何起。
“究竟发生了何事?”
“难道你都知道了?”
“我并不知道,但你们早就知道对不对?你们这段时间是在故意躲着我是不是?快,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们失败了,我们彻底失败了。”
“什么?”
“本来,首领他们在雍州与大周军队正打得难解难分,谁知北瑶陆离那个狗贼居然勾结大夏和北燕,北燕可汗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大夏国王也带着十多万大军东进,他们三路人马把首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我们的义军已经被打散了……”
“那首领和我大姐呢?”
“我也不知道,派出去的几拨探马只回来了一个人,那人我们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雍州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真是一个晴霹雳。
木樨身躯一震,愣愣地望着周翼遥。
受伤昏迷以来,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云端哥哥、箢桃姐姐生死不明,弟兄们用鲜血打下来的城池易手,军队烟消云散。
付出了那么多终究还是功亏一篑,木樨顿时如坠冰渊、心如死灰。眼泪一行行地从她的眼里涌出,没有声音,就那么静静地滑落着。
恍惚间,她记得云端哥哥曾对她:“等把雍州打下来,用不了半个月我们就可以直取洛阳,到时下太平,百姓就用不着四散逃离、食不果腹,我们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云端得那样的自信,眼里充盈着神光,嘴角牵起微笑。
弟兄们舍生忘死、浴血奋战从虎狼手里夺取城池后沾满鲜血的脸上露出微笑的画面犹在眼前。
夺取城池后百姓夹道欢迎、雀跃鼓舞的声音仿佛萦绕在耳。
可是,这一切又仿佛是一场虚幻的梦被人从被窝里硬生生拉起来而支离破碎又像辛辛苦苦堆起来的积木被人猛的一扫轰然倒塌更像是漫漫长夜里用仅剩的油点起一盏灯却被人悄然剪去疗芯。
空突然飘起了早雪,落在木樨的头上、身上,她的心仿似被一支从远处射来的利剑穿透一般,血滴滴答答的滴,如空飘起的雨,无穷无尽,掏心挖肺。
那些憧憬的、那些辛苦得来的、那些为之奋斗的……要么消失的无影无踪,要么变得虚无缥缈,要么变得毫无可能,而且、而且云端哥哥也是那个默默地、无怨地、深情地关注、关心、关爱自己的那人男人却不知生死。
此刻,木樨也不知道自己对那个男饶牵挂是源于亲情还是其他,反正她期望他还活着,哪怕他已身体残疾,哪怕他再也无法逃回来,但只要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苟延残喘着,哪怕他已失忆完全记不得她是谁……
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云端哥哥、北瑶云端你一定要活着,你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完,你的理想和抱负还没有实现,还有好多人需要你去保护……
你了要保护我让我不再受伤害的,所以你北瑶云端必须要活着回来。
我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受伤呢?你为什么要把我送到这里来养伤?形势如此险峻你为什么不派人来告诉我而且还叫他们故意瞒着我?为什么?为什么?
一朵雪花落在木樨的脸颊上被泪水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