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她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凤凰。”

如镜红湖上，雪白的不周山宛如从天际垂下的一段白绸，素雅高洁。

夜阑抬眸，看到从不周山盘旋而下的烛龙朝自己靠近。

那双淡金色的双瞳映着她身上和湖面的一点红影，如琥珀中轻点的朱砂，突兀的令人有些揪心。

“好久不见。”

夜阑伸手，任由烛龙随风摇曳的龙须在自己掌间轻拂，却没有感觉到一丝该有的柔软。

烛龙微垂眼睑，那双淡金色的眸子便黯淡了些许，仿若是琉璃灯中燃到最后一刻的火芯。

“老夫曾经很恨一位神。”

烛龙庞大威武的身躯还盘旋在雪白的不周山间，两条摇曳的龙须都好似可以将眼前娇小的红影绊倒。

它注视着立在红湖之上的那人儿，乍眼望去，庞大与娇小相对，红湖与雪山相伴，生出一副令人醉心的奇景来。

“你脚下的这片红湖，是黑龙一族与老夫的血染成的。”

它很恨那位神族。

“可是报仇无望，你们是不是永远也无法释怀了？”

那位初神，或许永不会再出现了。

“这是自然。不然老夫又何以怨气丛生，死了都久久不能消散。”

可是，它又不仅仅如此。

烛龙回眸望向雪白的不周山发出一声轻笑，“小凤凰，老夫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你我，谁也不知道，好不好？”

“好。”

夜阑点头一笑，“除了你我，谁也不知道。”

烛龙重新垂眸望向红湖之上的那人儿，淡金色的双瞳仿佛被一阵风吹过，燃起点点星火。

“在此之前，天高地远，星河江海，这世上万物都比不过她，凤凰也比不过。”

夜阑一怔，随后弯起唇角。

“那现在呢？”

只有怨恨了么。

良久，烛龙才缓缓开口：

“一样。”

“您可真没出息。我看黑龙前辈就挺有骨气的。”

夜阑转身将双手背在身后，对着盘在前方的一条黑色巨龙笑道。

还说什么秘密，这不是轻而易举就被听去了。

“那不一样。”

黑龙开口朝夜阑这边游来，一片片黑金般的鳞甲闪耀着淡淡光芒，令人很容易就生了畏意。

“老夫是被剥皮抽筋，只留龙骨去补天。”

游到夜阑上方时，黑龙的龙角似故意一般将烛龙给撞了一下，随后低眸对着她道：

“它可是死的莫名其妙毫无价值令龙不耻。”

“你姓胡说，叫做八道，怪不得浑身黑黢黢的！”

眼看着黑龙的一双绯瞳腾起怒火，夜阑赶紧一手一推，将两颗硕大的龙头分开一些。

“两位老前辈，以后够时日给你们吵。”

“切，老夫才不想跟一条蠢龙吵！”

异口同声的一句让两龙一凤凰同时笑出声来，就在这时蔚蓝如海的天空飞来一只通体绚烂的巨鸟。

落下的彩羽悠悠下落，瞧着就倍感奢华。

是彩鸾。

“小凤凰。”

彩鸾唤道，犹豫一会儿它才继续道：“那时君耀险些失命，小凤凰，是你外祖父和相柳融入君耀的心脉，才将那股即将失控的神力压制的。”

它们才有机会为君耀蜕变。

看到夜阑垂下双眸，彩鸾安慰道：“不用太难过。朱雀和相柳是心愿已了，才能那般潇洒的离去。”

朱雀见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孙女，相柳看到了共工氏的延续，他们早就得偿所愿了。

“嗯。”

夜阑点头，抬起一双微红的眸子，没有让泪珠掉落。

彩鸾说的对。

外祖父和相柳更多的是憾，憾圆了，也未免不是件幸事。

“君耀蜕变也快了。小凤凰，这些日子外头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明朗，你说说，你和君耀如今怎么样了？”烛龙笑问道。

看这小丫头一身红裙似火，是不是已经有喜事了？

“不告诉你们。”

夜阑挑眉，“还是告诉你们一件吧，我蜕化成雪凰了。”

“哟，又长进了。怪不得在梦里我都能感觉到一股格外凌厉的神力。”彩鸾话里打趣。

不过这股神力十分陌生，它就在先前还怀疑是不是梦境外有其余神族在窥视于他们呢。

“那你和君耀成婚了？”

两龙与一鸟的灼灼目光让夜阑背过身去，抬手摸了一下脸侧后笑道：“等耀耀蜕变完全，几位前辈不就和以前一样可以出去了。”

虽说再也不能拥有一具属于它们的血肉之身。

可像以前那样，也没有那么不好。

它们是有归属的，不用四处飘零游荡，更不会孤寂无依。

“还学会卖关子了？”

黑龙瞄了旁边一只和一条，三道巨大身影同时朝前头的娇小红影袭去。

“哼。”

梦里它们还对付不了一个小丫头的神识？

还不信了。

“天亮了。”

这悠悠一浅声让它们一顿，也在这一瞬，那道红影消失不见。

“烛龙，你有没有觉得，小凤凰好像有一点儿不一样了？”

难道在它们闭塞的这段时日，外头发生了什么？

“废话，她如今是一只雪凰。”

冰肌雪骨，自然和火艳艳的金凤凰是有些区别的。

“嗯。”

彩鸾点头，“君耀蜕变快了，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发生了什么，到时它们一目了然。

天，就亮了么。

伏靠在榻边的人儿慢慢抬起头来。

屋内洒落几片初阳，透过红色的纱帐落在榻上人洁白如玉的面上。

夜阑伸出右手，挡住榻上人的双眼。不想几道顽皮的光还是透过她的指缝映在那人纤长浓密的睫毛上。

这样应该是睡不安稳的。

可榻上人却比她昨夜来时睡的安稳多了，都不屑这耀光的喧嚣。

“这样毫无防备……”

这样静谧乖巧……

“是很容易被欺负的。”

右手移到那人的脸侧，夜阑慢慢俯身靠近，就在离那张脸只有毫厘之远时，她顿了一顿。

随后，一直紧扣那人掌心的左手慢慢松开。

答案，就在这里了。

夜阑又慢慢远离那张脸，看到榻上人那双轻颤的睫毛，她又鬼使神差的再次靠近。

不过只是轻轻一点，夜阑便乖巧地坐正身子。

“耀耀，你让我留下来么？”

红唇弯起，那双波光点点的杏眸移向榻上人的左手掌心，随后那片眼湖便像是从高空落下的镜面般，破碎满地。

“对不起……”

她怔怔抬手，用袖口擦了擦榻上人的唇，再次弯唇的一霎那，眼湖如决堤之洪溢出眼眶。

“对不起。”

这段日子给他惹了大麻烦，让他不开心了。

“不过……”

夜阑起身对着榻上人一笑，“我不会了。”

她不会再给他添这样的麻烦了。

“耀耀，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