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听你妈说你昨天带了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
唐软软才一出房间,一脸凶煞气的唐父一边粗鲁地用手拿着煎蛋啃咬,一边没多在意地质问她。
“那是我同学。”唐软软平静地瞅了眼下巴满是油光的邋遢父亲,不想节外生枝,况且安容表示会给钱,那就是客人。
对那个痴傻的男人没有别的心思后,她对安容的敌意明显减少,虽然看不起安容的行为,但也不想胡搅蛮缠的父亲掺合进来。
她避开唐父挠过他油腻头发的手碰过的食物,用碟子装了点面包鸡蛋。
唐父一个眼神都没再分给她。
在他观念里,女儿都是赔钱货,没必要养得太用心,给口饭吃就够意思了,要不是自己凶悍婆娘偏逼着他问,他一句都不会提。
所以唐父闻言也没深究,继续看着报纸上赛马的结果,时不时嘴里还粗俗骂娘,火冒三丈敲着桌子,吼着哪只马不争气。
就在唐软软松了口气,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唐母系着围裙,端着平底锅气势汹汹从厨房冲出来,一个大嘴巴子呼在唐父脸上,嗓门大得都可以掀翻屋顶了,“你个懒骨头!多问句会死啊!”
动作间,桌上的豆浆打倒在报纸上,瞬间洇开一片,字迹模糊,唐父瞪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反手就给了一巴掌,“臭婆娘,你个不争气的东西!生不出来儿子就算了,还敢打老子!不想活了?”
“哎呦喂,你就这么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实挨了一巴掌,唐母一下就叫唤开了,但手一点没闲着,用指甲直直挠对方的脸。
而唐父可不是什么会忍气吞声的善茬,你不仁他也不会义。
不一会,两方也不顾什么情面了,撕扯在一起,嘴里一句比一句骂得难听,餐桌上更是一片狼藉。
唐软软端着盘子退后了一步,有些麻木地盯着几乎每隔几周就会上演的撕逼大戏。
从小时候开始,她总能听见街坊邻居议论,还投诉他们家隔三差五的吵架动静,她也习惯压低帽檐,裹裹外套走过对她指指点点的人群。
幼时总是很疑惑,为什么老师口中的家庭社会和她眼中看见的完全不一样。她尝试过在父母产生矛盾时,冲上去劝他们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只要有沟通,就没有摩擦。
可得来的是什么,她握紧拳头,当时父母双方看她的眼神以及如刀刃划得她遍体鳞伤的话,她现在还记得。
“滚!你还敢劝老子了?要不是生了你这个赔钱货,老子至于这么不走运吗?晦气!”
“你自己赌输了就别怪孩子!她是比不得儿子,那还能怎么样?再生一个你养得起吗!”
……
当时被推倒在地的她捂着脸痛哭,鼻涕直流,却没有勇气说,老师讲的,生男生女都一样,不要嫌弃她。
此刻唐软软面无表情看着眼前几近癫狂互殴的两人,眼神飘渺,似乎陷入更深的回忆。
“软软?你哭什么呀。”一个小男孩困惑不解地蹲下身子。
“我……呜呜呜…爸爸妈妈……”她蹲在学校操场的小沙丘里,不停抽噎,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办法拼凑出来。
小男孩着急却也不敢催,挠挠后脑勺,苦恼地冥思苦想,也没明白,顿了顿,他说:“软软,你在这别动,等我一下。”
她已经哭成了泪人,眼前模糊一片,也不多想,呆愣愣点点头,继续一颤一颤呜咽。
小男孩放心不下她,回头看了好几眼,最后咬咬牙,快去快回,几乎拿出了参加校运会短跑的实力。
等小男孩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本封面精美的故事书,他气喘吁吁安抚道:“软软,别哭了,我给你讲故事吧。我妹妹就可喜欢听了。”
些许哭累了,她抱着腿索性坐在沙坑里,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嗓音因为哭太久已经沙哑了,“是…是什么?”她抑制住抽噎的冲动,有些期待问道。
见人不哭了,小男孩笑嘻嘻也坐在沙地里,“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他装模作样清清嗓子,压低声音,模仿上了岁数的老人,成功逗笑了女孩,“咳咳,这要从好久好久以前说起……”
那个时候,她就这样静静听着,眼睛都不眨的,呼吸都很轻,感觉小男孩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似乎时间开始变慢,连带着拂过两人的微风都变得温柔,落日余晖洒在四周,暖洋洋的。
两个越靠越近的小萝卜头在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最后,白雪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小男孩阖上书,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可爱女孩,他嘴角不自觉上扬,仿佛完成了一项伟大使命。
她带着浓厚鼻音,满怀期待的问,“每个女生都能遇见王子吗?”
能够带公主远离不幸福的家庭,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小男孩迟疑片刻,心智比同龄人成熟的他知道童话只是童话,但看见心仪女孩希冀的双眼,他就不忍心打破她的幻想。
“嗯……也不是每个,”小男孩努力组织语言,见女孩眼眸一下子黯然,他连忙补充道:“因为世界上没那么多王子,所以需要像白雪公主那样善良才能遇见王子。”
她的小脸又焕发光彩,“真的?”
夕阳下,小男孩一下子看呆了女孩的笑容,回过神来,立马如同宣誓一样回答道:“真的。”
你只要如同白雪公主一样无忧无虑就好,你的王子由我来当。
而小女孩自顾自开心,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一个善良的女生,不,是最善良的女生!
打翻的水壶溅起的热水一下的小水珠扑在唐软软脚上,她条件反射瑟缩一下,低头一看,白嫩的脚背多了几个烫红的印记,兀然思绪回笼,不过脸上却不知几时多了两道泪渍。
她端着碟子的手关节泛白,深呼几口气,似乎在平复心情,没有再看一眼仍旧打得难分难舍的父母,她擦干泪水,若无其事地回屋。
而唐软软房间床底下纸箱子内的一本翻到纸张残破不堪的故事书知道自己又要被主人临幸了,它泛黄的页脚侧露出一张集体照的一角,似乎比故事书本身还要有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