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一番听起来与当下的世俗人情颇有一点格格不入的话，让整个房间的气氛似乎都瞬间安静了一下。

沈玥这半个月进一步接触了解了现在的社会风气，对他们的沉默的原因，也差不多心知肚明。

这个社会虽然和中国历史上的民国时代背景看起来有几分相似，实则却还是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对女子的束缚，比如更加顽固的封建思想。时下的人，虽然已经开始接触西方的思想，甚至某些西方的习俗文化倍受上流社会的追捧，但是骨子里的东西却始终没有变过。

夫为妇纲。沈玥刚才的话，是把自己和贺子珩当成了两个独立而平等的个体就在当下的许多人看来，是不合时宜的。

当然，从孙家人的反应可以看出来，他们倒是并没有因为这些话对她产生什么恶感更多的是一种震惊？

事实上，现在已经有了一些为女性说话的声音，虽然不为主流人士所接纳。但是孙家的男人们当然也是听过的，甚至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对这些道理是赞同的这又与孙家比较开放明理的家风有一点关系，当时贺父给养女选择人家的时候，就是看中了孙家这一点。

得益于此，虽然大环境如此，但是老太太在孙家过的日子在当下的人看来，已经是很顺心的那种，虽然拜托不了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但是孙家的男人都对妻子相当的尊重，并且洁身自好。

然而，尽管孙家男人对某些说法是赞同的，但这又与他们曾经所受到过的教育、一直以来听到的声音相悖，所以孙家人尽管不像大部分的反对分子那样对这些道理痛加批判深恶痛绝，却并没有去深思。

但是他们默默的对自己的妻女更好了一点，然后对女婿的选择更慎重了一点。

也是因此，沈玥的那些话让孙家人沉默，却并不会产生什么恶感，现在的震惊更多的是刮目相看，重新认识，当然也有对这些说法的一些深入思考其中一老太太这些女性为代表的人想的更多一点，在她们在闺中的时候，面对着外面的那些声音，也不是没有产生迷茫感的。

为什么她们就不能像哥哥弟弟一样出去骑马会友？为什么她们要掰断自己的脚掌，失去自由奔跑的可能？为什么……女人就天生比男人低上一等？

但是有时候人是很难和社会的大环境做斗争的。何况她们身边所能接触到的人都会告诉她们，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

唯一一个不受影响的贺子珩看着小未婚妻风轻云淡又自信坚定的样子，突然笑了一下。

是了，这才是他喜欢的姑娘。

没有什么狗屁的卑弱第一，也不是什么贤妻良母，但是他偏偏就喜欢她现在自信万丈，光彩奕奕的样子。

“阿玥这话说的直白，也通透。现在都说世情如此，规矩如此，可是世情规矩是哪来的？男人先想出来为难女子，然后女人再相互为难的东西罢了。”老太太岁数大见过的事情也多，想的也通透，倒是最先回过神来，事实上，又有几个女子是真心赞同那些束缚了她们自由、禁锢了她们的思想的所谓的大道理的呢？

“这些道理，老婆子想了半辈子才想明白。只是……”老太太突然想起了当年，她初初缠足，痛得受不了抱着母亲哭诉求助的时候，母亲看着她的那个眼神，满是怜惜，又饱含痛苦和无奈，母亲摸着她的头，说，囡囡，太难了，不行的。

母亲当时的神情，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她那个时候竟然暂时忘了脚上的疼痛，呆呆的想着她说的那些话。

什么太难呢？

什么不行？

是缠足还是其他？

为什么又是不行？

……

母亲让人端来了安神的汤药，她噙着泪水，在母亲温柔又耐心的哄劝下，一口气喝完。

汤药很快发挥了作用，她渐渐的忘记了疼痛的双脚，睡着了。

梦里，她像以前那样满心欢喜，欢呼雀跃的跑到回府的父亲的身前，然后被他抱着转圈圈，开心又快活的笑声在府里飘扬……

八岁的时候，父母行商出了意外，她一夜之间成了孤女，她小小的心里，除了悲痛，还有惊惶和无措。

后来养父母把她带回了家，养父母对她很好，就像亲生女儿一样好，那些关于父母的记忆和痛苦，也在这样的关爱下，渐渐被遗忘。

直到后来，看着儿媳妇给小孙女缠足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就想起了母亲给她说的那些话，也终于，明白了它的意思，看着小孙女迷茫又惊惧的眼睛，儿媳妇脸上的痛苦不忍还有坚持，就像看到了一个痛苦的轮回。

这是身为女子没有办法摆脱的宿命。

没有别的选择。

老太太叹息把缠足的事情说了出来，满室寂静。

老人饱含慈爱与智慧的眼神落在一旁因为刚才的事情，已经红了眼眶的小孙女和已经默默流泪的赵氏母女二人身上：“我们这几辈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只是，到了姝姝，我却忍不住想着，会不会有别的可能？所以，我自私了一把。”

“娘……”出声的是赵氏，她抱着女儿，第一次在人前失了仪态，“不是，不是这样的……是我，是这个的当娘的……”

“女子缠足，始于四五岁时，用一条狭长的布袋，将女子的足踝紧紧缚住，从而使肌骨变态，脚形纤小屈曲……”老太太闭了闭眼，声音沧桑，“一直到成年之后，骨骼定型，方能将布带解开，也有终身缠裹，直到老死之日。”

老太太苦笑了一声，目光缓缓的在在场众人的脸上划过，下人们早就已经被支了出去，而是看向她的眼神里面满是惊疑愧疚和痛苦，儿媳和孙媳脸上都是关切和无奈，孙女的脸上是惊惶感激和了然，只有弟弟和未来弟媳的脸上是支持和坚定……

老太太的情绪沉了下来：“我没有让人给姝姝缠足。”

从刚刚的话音中，众人已经有了猜想。

只是当真的听到的时候，这个消息依然让人震惊，场面陷入了凝滞，一时没有人说话。

最先动的竟然是孙静姝，她脚步轻快的走到了大堂中央，伏地而拜：“孙女多谢祖母慈爱，多谢母亲爱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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