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景湛和青梧还未穿过后山的小门,便听见外面嬉闹的声音,有小孩子奶声奶气的欢闹声,还有过往人们各声各样的声响,有来来往往的鸾车声响,铃铛清脆的碰撞声。
“可见过天宫的人来了?”寒景湛把带来的各式东西整整齐齐的摆在早早搭起的桌台上,对着两名从昨日便守在这里的小侍问道。
“今早迎亲的队伍就过去了,来来往往的仙家的也渐渐多了起来,估摸着,送亲的队伍也快要到了。”一个小侍在一旁恭恭敬敬的回应。
寒景湛和青梧在一旁把要分发的喜果和彩头分装出来,用大红的刺绣荷包个个装的满满当当,平宁宫甚少是有这般鲜艳招摇的布料,话说前几日寒景湛硬生生的翻遍了整个偌大的平宁宫,愣是没找着适合下手的材料,只得把八百年前鹤烟风光无限时候参加某个宴请,收下的红色绫罗裁制成的红色衣衫裁了,好巧不巧正好算上剩下的边角料,正正好裁制了八百个红绸的荷包......
平宁宫间一直传闻,是东泽国的国主嫁女,不知道什么原因鹤烟还去凑了个热闹,可把那日的婚宴闹得沸沸扬扬,而掀起这场风波的还不是风光无两的绝世鹤烟,而是那东泽国当日出嫁的小公主。
原因不是别的,只是传言鹤烟还在佛陀仙山求师的时候,一次夜间回来正撞上这东泽国的公主在生辰那日逃出了宫,许是在那宫中被各路侍从带回的人间画册本子熏晕了脑子,想着来着人世间寻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来他个不凡的仙人之恋。不料这人间的话剧本子就只写着各路男女的爱恨痴嗔,情仇笑泪,可没写人世间要使银子,出行要使银子,想要东西也要使银子,就连吃个东西都要使银子。
可她没银子,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看到前脚还对着她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的男人女人们瞬间转换了神色,那速度比她在宫中的看的变脸戏法还要快得多,她惶恐了,叼着烧饼一路小跑,可算是甩脱了对她大喊大叫,动手动脚的怪人们。
一路走走停停,身上原本光鲜的衣服沾上了泥渍和雨水,发髻也是好多天没有收拾了,这个样子就像是路上的乞丐,灰突突的。对乞丐这个词,也是她从一个身着华丽服饰的少年口中听来的,那少年还丢给了她两个圆溜溜热乎乎的雪白大馒头。她发誓那是她有记忆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东西了,但是她还是让那两个圆滚滚的馒头,一同下肚做了伴。
害怕被宫里的人抓到,这一路不敢使用法术,也不敢同人讲话,一路向着偏远的山庄哪边行走,中途还差点被人绑在囚车中当奴隶贩卖了去。为什么不回家,她想是那可耻的自尊心吧,这般不雅,如何回的去,让人看笑话?她才不要.......
实在是扛不住了,便一屁股坐在一个大湖旁的石头上哭了出来,声音呜呜的,像是小猫的轻哼。
或许命运就是会让你在最颓废,自暴自弃的时候给你开一盏窗,让你有那么一丝可以看到的希望。果不其然,希望随着鹤烟一同到了。
鹤烟夜里在这小路间走的很是潇洒,银色的月光洒满了他的衣袍,他手中提着剑向山下走去,想着这山上的食物多寡淡,去山下寻摸些野味(鸡呀,兔呀的,还有大家不要吃野味呀~),再不济也要同山下的酒家讨些酒水啥的。
忽的听见丛林之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循着方向细细听去,还伴着呜呜哼哼的声音,鹤烟绕过石碓,蓦然看见石碓之上倚靠着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儿,低着头还不断擦拭眼泪。
鹤烟想着一个孩子家,自己能帮便帮吧,不差这一时半刻。又害怕自己手中拿着的剑吓着她,便把剑靠在了一旁的石碓上。
“小丫头,哭什么?”
阿鸢,本就哭的伤心,被鹤烟这一声询问,着实吓的不清,竟从哪个半人高的山石上一机灵站了起来。山石滑泞,鹤烟怕她一不小心摔下来,便想上前劝阻。
阿鸢站在山石之上,竟被这突然闯入眼帘的少年惊呆了,鹤烟的轮廓映在阿鸢的眼瞳之中,她居高临下看着鹤烟,眉目如出黛飞驰入画,唇薄却泛着点点晶亮,墨发直垂,微风拂过,几丝略有飘扬,有天人之姿,无可比拟。自那日之时鹤烟便就好像是梦魇一样深种入她心中,就算枝残叶败后,也会春风吹又生.......
阿鸢突然觉得那些话本中描写的人事都是真的,万般苦难之后,可算被她遇着了。鹤烟看她瞧着自己着实出神,便想着靠近些扶她下来,却不料那女孩本能的向后挪动,鹤烟已经算准了,就算她从四面八方摔下来,只要不是向后倒自己便都可以把她接住。
紧接着阿鸢啊的一声,一头闷闷的向后扎入了湖水中。
鹤烟扶额叹息:“造孽呀......”
便顾不得脱衣,也一头扎入水中去捞她,鹤烟把她往怀中一拉,抱住她的腰身,便起身从水中走出,湖水纷纷洒洒的从两人周身坠落,映着月光,坠入亮洁的湖面中激起圈圈涟漪波动......
怀中的女孩没有呛水,皱着眉头安静的可怕,鹤烟把她放在一旁,想着用术法烘干她的衣裳,却见女孩周身有灵气涌动,不出半刻,衣裳便干了大半。
湖水洗去了女孩周身的尘垢,展露出出尘的容貌。鹤烟征了征,心中爬过一丝异样,竟觉得像极了一个人。
女孩的肚子不出意料的咕咕叫了起来,鹤烟便起身用术法打了几条鱼,用棍子穿起来,生个个篝火,为她取暖,顺道考了这几条鱼。不出半刻,鱼肉的鲜香传出,他把最为肥美的一条隔着火堆递给她。
又言道:“你容貌生得同我识得的一个人有几分相像。”
鹤烟言罢,却见她迟迟不接那鱼,又看到她露出难解的神情,一脸的可怜悲伤样。又尝试着询问道:“可是东泽国的?”
那旁的女孩脸上映着暖黄黄的火光,扑扑烁烁与阴影交相辉映,显着她着实肉嘟嘟的可爱。
又见她忙不迭的点点头,转而眼神便又粘在了那几条鱼身上。
鹤烟醒悟,忽的撒开了手里的鱼,这东泽国的宫殿建在水下,而东泽国人自小便在水中长大,这各种生物便是玩伴,虽说东泽国人可以在陆地正常生活,可对水和这水中的生物有难得的敬畏和尊重。
难怪她当时流露出这般眼神,鹤烟在心中暗暗感叹,这幸亏问了一问,若是不问,自己便是当着她的面杀她的同族,烤她的伙伴,吃她的同胞,还要逼她吃,这一想鹤烟忙暗暗在心底念了句罪过罪过......
是何其残忍,何其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