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冥界的新王大婚,听说是和东泽沼国的鲛人,我那日在现神的典礼上,在幕布后面看到咱们的新王在细细的端详一幅画,上面绘的是一个素衫的妙人,可谓是明眸皓齿,含笑生烟。
小安像是吐珍珠似的说个不停,看阿珠还是一副懒散的发呆样,没好气的用手肘杵杵阿珠。
暮色已经深了,冥府的偏房里不可掌灯,屋子里每个角落都被黑暗密不透风的侵蚀着。
阿珠睁大明亮的眸子认真的看着四周,黑暗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来冥府的这些年自己的眼睛是愈发不好了。
前些年程皓还在的时候,每个月末程皓便会偷偷拉着阿珠去冥路的尽头,哪里可以看到月亮,自然是和凡间的月亮是不同的,哪里的月亮从不会明亮,也不曾有盈缺的变化。就只是呆呆的一个影子,就在那片的天空上垂着,不生不灭。
程皓曾经拉着阿珠的手说,“阿珠,我们的家乡有明亮的月亮,有盈缺会发光,等着……等着以后我们都会离开这个鬼地方,阿珠,然后我带你去我的家乡,我的家乡在一片泽国之南,哪里可以看到这世界最美的月亮。”“好”
程皓笑得很开心,一把抱住阿珠,阿珠埋在他的胸口可以听到他炙热的心跳,然后听到他轻柔的话调,他说:“阿珠,你就是我的月亮。”
小安看阿珠这方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长叹一声便哧溜一声钻进了被窝。
阿珠转过神来,黑暗还是无处不在,她便去柜里翻火烛,把它点了燃在桌上,心里那种被压抑的感觉终于缓解了一些。
冥府的甬路昏暗悠长,像是走不到尽头似的,阿珠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开始变得疏离,怪程皓吗,阿珠觉得不怪。
涂铭自她住进这别院之后,得了空便来看她,日日夜里就站在院中的槐树下,就任寒露浸透了他玄色的衣衫,打湿他的发梢。阿珠不想去见他,他应下了这东泽国的亲事,阿珠便想着断了这不可能的情缘。
阿珠回过神的时候,那根点燃的火烛已经燃的差不多了,烛泪在桌子上形成了坑坑洼洼的形状,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烁着暖黄的光芒,让人有点陷入眩晕。
阿珠对水的感知能力,就像冥族的人可以自由操控冥界的低智灵魂一样,是生来的,阿珠的家乡是一片美丽的泽国,在一片苍绿的青山之北。
阿珠逃出冥宫之后早早就吃完了小安给她的白面馍,终于在一个瓢泼大雨的时候,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阿珠倒在了雨中,阿珠想这样死至少还算得个体面,总比被扔在冥河里化为血水来得好。
阿珠早已经在日日的赶路中失去光明,阿珠一点也看不到了,她能听到豆大的雨水一滴一滴坠落的声音,能感觉到雨水打在脸上身上的痛感,然后,直到感觉逐渐消失殆尽······
等阿朱转醒的时候,已经身处这一方别院之中,听闻是院中的掌事救了自己,那人叫程皓。阿珠在这府中并无可信之人,程皓倒是日日变着法的哄着她,什么府中趣事,江湖画本呀,消磨阿珠失明的寂寞时光。
程皓被派去了冥宫,照看她的变成了一个聒噪的小孩子。则悟说是程皓嘱咐他来的,阿珠觉得很是温暖知足。
时间转逝,十五天的光景也是转瞬离去了。阿珠已经可以透过附在眼睛上的布料依稀可以分辨到不同的光。
等府中茗花盛开的时候,阿珠的眼睛终于复明。则悟则是一脸惊恐“这位姐姐,之前也未想到姐姐容貌生的这般娇俏。阿珠想着离开,则悟说一切等着程皓回来,程皓回来后定给她一个好去处。
阿珠想着好去处这句话,这茫茫冥川,自己孤身一人又有哪里算的好去处,哪里还能分辨好坏呢,或者说,只是活着便好。
夜里无人,静悄悄的,这一路四下的花草倒是生的美妙。在冥府那个浑浊的空气下,难得见到长势正常的花草,要么生的病娇,要么就只能养些粗旷的品种。听见一声清脆的猫叫。
阿珠猛地回头,看到身着一袭广袖云锦长衫,头发披散零落的涂铭,他的左手上还拎着一壶酒。
他的皮肤很白,是不像正常人的苍白,眼窝深邃,散落的头发遮挡着他的半张脸,看不清他眼眸的神情,只可以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单薄的唇。不知怎么,阿珠只是想生性凉薄便是这幅容颜吧,到也算是惊艳。通体黝黑的猫儿在他的脚踝亲昵的蹭着他的衣角。
莫名其妙,阿珠被他留在了府中。
等再次见到涂铭的时候是看到冥府宫殿用的轿子摇摇晃晃的抬进府里,阿珠就站在一侧,手中还拄着打扫的扫把,阿珠就这么看着他,身着一袭玄紫色的朝服,大步向自己走来,不像那夜阿珠在庭院中见到的那般醉酒颓废模样,道像是意气风发的另一个少年郎。
日子久了听闻涂铭是冥王的第四子,母亲是外族的女子,后冥王受封立后,这后宫便更没有涂铭母子的生存空隙,三岁那年便随母亲搬来了这处别院,五岁的时候,涂铭的母亲便撒手去了,年少丧母,父爱寡淡,让他一改以往的活泼性子,变得耿介变得凉薄。
成年那年,因斩了祸乱的珞黎凶兽,在朝中领职,看守这冥路边境,说是暂领,可人人也了解这一片荒芜的焦土,自此以后便是他的封地,冥王城,以后便是他回不去的一个梦,天荒地老他不老,风水轮流他不动。
可涂铭好像也是乐得清净,在这荒地上,开荒,植树,生生是遏止了这边境常年而起的飓风,渐渐的在富饶地讨不到生活的人们便在这里渐渐扎了根,人口多了起来,才有了生活的烟火气。
他见多了运际潦倒,人救不过来,便有了人们口中最凉薄的性子,最凉薄的皇子。则悟现在还记得他说:“亲情自来淡薄,生活要靠自己。”
则悟在这别院里扎下根来发现,这里的人多半相同,命运非苦即难,也不是什么人都收,恩惠的也都是些孤苦独身,了无牵挂的人。
世人言他淡漠疏离,能斩断恩情,服饰多年的下人,零星的背叛,便会换来一刀血刃,这也便是府里各怀心思,却也风平浪静,收容的人口不曾间断,府里的人口却也不见增多。
阿珠好像对这个别院多了一层了解,却也好像看到的大多是拘谨谨慎,是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孤独缘法。
阿珠被一声沉闷的声响吵醒,便起身撤过披风往涂铭屋中寻去。声声呼唤未得应答。
推开房门后,并未看到涂铭的身影,倒是屋中的陈设东倒西歪,却看到一侧的帷幔在不自然的抖动。
忽的,帷幔中却横出一把长剑,指着阿珠的喉咙,阿珠看到帷幔身后的身形慢慢显露,长发披肩,眼神是充满病态的凌厉,他敞着上半身,薄纱的衫下为着寸缕,而令人惊叹的不是他那精瘦的胸膛和丰润的肌肉,而是在那衣衫之下,清晰可以看到左肩的伤口一路蔓延到下腹,皮开肉绽之外还在不停的冒着鲜血。
他用剑逼的阿珠一步步后退,步子走的颤颤巍巍,剑却端的稳稳当当,鲜血就顺着他端着剑的手一滴滴的落下,他却视若无睹。他的伤口还在狰狞的往外冒着鲜血,他倒是面不改色,就冷冷的盯着阿珠
阿珠小心翼翼地涂上药膏,在用纱布细细的包起来,涂铭就这么坐在哪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在阿珠在他胸口处打上一个结的时候,却忽的被他一个反手扣住脖颈,把她半跪着压在地上,阿珠能感觉到自己的脖子在嘎嘎作响,不断用手去够他束缚在自己脖子上的手掌,却也没有半点作用,涂铭强迫阿珠直视着他,看着他的眼睛,仿佛有痛恨和无助交杂起的情感在流动。
阿珠鬼门关早就走过一遭,就觉得他需要帮助。
有些情愫不知不觉就悄然发生,没什么缘由,可能有些人就注定是命定的人,看一眼就沦陷,有些人日日相守,时时厮摸也打不出什么火花。从一个荒唐的开始,收割一份懵懂的爱情。不知结果,可过程也早已使人沉醉。
涂铭夜里发了高热,阿珠只能帮他一次次的擦拭降温,他不让喊大夫,亏得涂铭年轻力壮倒也是渐渐好起来。
涂铭夜里饮过酒,醉醉蒙蒙的亲吻阿珠,白日里阿珠同他询问,他倒是一番不讲理的戏谑模样,便一把环过阿珠的腰她整个身形便顺着他发力的方向倒去,稳稳当当的倒在他怀中,阿珠整个人还是蒙蒙的,他的吻就落了下来,就那么堂而皇之的覆在她的唇上。
阿珠惊呆了,手上的玉梳就那么掉到了地上,玉梳和地面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可阿珠就只能听清楚涂铭说:“这方,我便记起了,以后也不会忘。”
这句话阿珠记了好久,久到生命的尽头,头脑里空空荡荡,就只有这句话在脑海里回荡,放不下,无处割舍,就像是她第一次见涂铭时闻到的味道,是渗透入骨髓血肉里的酥麻情愫,是心动。
一个身份见不得光也无心权利的皇子和一个从诺大冥宫逃跑的异族宫女在冥河的断流处的一处别院里相知相爱,一辈子就安安稳稳的守着边荒的封地。这是阿珠的心中所想,也满足她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爱情最美的幻想。可事事变故,就像这边疆的飓风经年安稳,却不知在何年突然平地而起。
“药,自然是要上的,不过这是我前些日让裁制用我母亲生前最喜爱的寒水的料子做的新衣,就想来让你看看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说罢涂铭还站起来绕着阿珠转了一圈,他让阿珠看阿珠便仔仔细细的看,阿珠的手覆上这冰凉丝滑的布料,看上去腰身倒是正好。不过看着这一身着装的涂铭阿珠有些挪不开眼,不像是之前的他那般凌厉,也不像是看他醉酒的那般凉薄不可亲近。
怎么说,就像是平常年纪的少年郎,有着风华容姿,不沾风尘。
“倒是合身。”
“和你平日很不同。”阿珠又加了一句。
涂铭慢慢从身后抱住阿珠,阿珠小小的一只,生怕一用力就消散不见了。
“那,你喜欢怎样的我?”涂铭把头埋在她的颈肩,阿珠可以感觉到他的每一个呼吸,觉得脸上有些燥热。
“嗯?”他催问。阿珠感觉自己的脸一定是两个红灯笼,就像是府门口日日挂的那种,那么红,那么烫。
涂铭近日来的琐碎事多了起来难得和阿珠见上一面。阿珠在院中闲逛却感受到一股奇异的眼光,心生好奇,抬眼望去,和那人眼光相对。与涂铭相对而立,一位衣冠整洁,蓝衫束发,面容干净清澈的男子。面容姣姣如水,眉目生辉,笑起来像是一弯盈盈月光。
生的好容貌,阿珠在心中感叹,不似涂铭的凌厉,他这般温柔的容貌也定定是多少女子的心头好了。
当夜涂铭与阿珠说那人是程皓,阿珠自然识得,未见的容貌,但识得气场。生病之时日日相守的恩惠不能忘却。涂铭知道程皓在窗外便故意与阿珠闺中亲昵**。
程皓就站在窗边,他早早就来了,本想着与涂铭商议宫中的事宜,却不想把这对话听了个清明。
月色如水,深夜沉幕,程皓记得,那日冥界难得的一场瓢泼大雨,他看见阿珠就这么躺在一片泥泞的雨水中,面色苍白,神色却是一片祥和甘愿的模样,引得他驻足。
程皓把他接来府中细心照料,前几日她就是那么睡着,面容干净,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家乡依靠着一片泽国,天上垂着最美丽最明朗得月亮。
涂铭说的无药可医,她倒也是在自己日日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起来了,只是眼睛还差些时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程皓在外四处奔忙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她干干净净的小脸,平日里程皓为阿珠换药,就那么堂而皇之的拉着她的小手,手指白嫩纤长,皓腕凝霜,钩的他是心跳不止,有时候他会想,还好她的眼睛还未好,不知道她看到这幅情景,自己可如何收场。
先前程皓与涂铭饮酒的时候,求得了让涂铭的大夫为她诊治的机会,涂铭开玩笑说:“等她转好,查清身世背景,你若还是那么喜欢,便做主许给你。”
程皓当时还真当真傻兮兮的开心了几个晚上。
半月后,涂铭在朝中与三皇子的计划被打断,只好派程皓去接上朝中事务,自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去,随后便同涂铭上演了主仆情断,发派冥府的闹剧,程皓也是生生的挨了涂铭的一招,生生的折了腿。
程皓走的那日,把涂铭给的上好伤药给了阿珠,又托付单纯的则悟照看阿珠。
想罢,至此一别,也就是他与阿珠缘断的时刻。
朝中波谲云诡,好容易快熬到功成身退,却听说了别院的四殿下破天荒的恩宠一个女子,程皓觉得好笑,不知道涂铭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又觉得他这个浪荡无威胁的人设算是立实了。
从冥府急忙赶回来,却被涂铭拦在了花园,什么都说明白了,又觉得什么也没明白,又好像没什么不可以,痴情男女,你情我愿的事。程皓只是觉得自己荒唐,阿珠都不见得认得自己,又何苦奔赴这一场痴情。
程皓把从冥川带回的一个珍珠发钗随手丢在了湖边的茂盛中,想要寄托情思随着这簪子自此断去。
第二日,程皓早早的开门的时候,便看到阿珠站在门口,程皓震惊的已然说不话来,自己昨日说要斩断的思念,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重回胸膛。阿珠穿着素白衣衫,眼睛是无与伦比的明亮,想来那大夫医治的很是本分。
程皓却看到昨日被自己丢掉的那根发钗正工工整整的插在她的发髻上,圆润明亮的珠子还闪着微光。程皓知道,除了涂铭也别无旁人。
“你与······”
“我与他的这番纠缠,我自是情难自已,我很清楚,冥界皇子与我多半是未有结果,但日子还长,当下还算安稳,便只求当下,不计未来。”这番言论,阿珠知道只是自己的自欺欺人罢了,能过一日便是一日,她不亏。
可这磨难好像比想象的来的要早,这别院里里里外外进出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涂铭也是日日忙的见不到人。相处的少了,争吵也就必不可免的随处发生了。有时候阿珠在想是不是这日子算是到头了呢?
到是程皓近日在府里将养,来来往往的总与阿珠打照面,时候久了便也是生活琐碎处处帮衬着,他的情义藏不住,阿珠自然知晓。
“程皓,我与涂铭的关系你可明白,就算是我现在同涂铭情义淡了,感情也自始至终是两个人的事情,程皓,你可明白?”
他哈哈笑起来:“你们的感情是你们的事,我的感情也自然是我自己的事情,这你可懂得?”
阿珠觉得很是荒唐,便也由着他去了,也不同他做什么多余的争辩。
日子转眼过,长风三月,程皓出了一趟门,说是回冥宫去了,等他回来的时候带着一队浩荡的队伍,队首的是一顶喜轿,轿中走下来一个明眸皓齿的可人,模样是冥族很是受用的娇俏,相浓郁的玫瑰,不似阿珠生的那般寡淡。
程皓说是三皇子的母族幺妹,照架势是许给涂铭的妻。
阿珠从涂铭的房间里搬了出来,又重新回到了自己那个木质的小屋,涂铭虽很少来看阿珠了,但那个所谓的三皇子的幺妹也是未与涂铭有什么接触。
那冥族女人却时常来堵阿珠,说些涂铭是她的什么的胡话,自己就是一时的玩偶罢了,玩够了也该丢了,阿珠没有这么想,但这就是大家的真心想法吧,没什么可争辩的。
半个月之后,焱门之变,三皇子夺嫡篡位,冥府本就兵曳交加的地方,战火燃了半年之久,战事才算平息。涂铭算是少数未被波及的皇子,被三皇子紧急召回冥城,稳固局势。
随即风风火火的迁府,这冥川回折处的别院算是搁置了,兜兜转转阿珠还是随着涂铭回了冥府。涂铭安置阿珠在一个还算的无杂事的闲院,阿珠也乐得清静,没成想第二日竟见到了许久不见的小安,阿珠知道除了涂铭她未曾告诉过任何人小安是自己在这宫中的旧人。听程皓说,则悟现在也还是跟着涂铭和程皓身后打下手,但是实在不放心则悟来看她便一直敷衍拖延着则悟关于她的问题。
成武三年,三皇子的幺妹死在了涂铭的院中,三皇子以弑妻之名让涂铭锒铛入狱,程皓拼了命的把阿珠带出宫来,程皓说,那冥族女子的死是死于她的兄长,生于皇室,生死运际早就掌握在强权掌中,不由自己。
“我们走了涂铭怎么办?”
“这么些年了,阿珠你还不明白吗,身处皇室,这万般风云是没有谁可以置身事外的,也包括涂铭,没有人会真正的甘愿身处险境。”
果然,在出城不过百里的匝道上,看到了涂铭的府军,踏尘而上,箭指冥府。涂铭的牢狱之罪没有白受,程皓为他求得了母族的支持,支持他登上这冥府王座。条件是与本族的公主共结连理,休战百年。他自然是应下了。
程浩说他和涂铭不同,没有世俗牵挂。
程皓带着阿珠回到了,蛮荒封地,这里没有了离开时的烟火气,因为战乱,创痕累累,没有人烟,阿珠想这就是涂铭最开始来这里的样子吧,凄凉荒芜,孤独的让人想要哭泣。
“别院不在了。”
远远看去,那处处在忘川边境的世外桃源,早已变成了一处火海,不知已经燃了几个月,露出的屋梁早已变得焦黑。阿珠的眼泪落得猝不及防,程皓抱着她说:“等时局平稳了,跟我回家乡吧,在川泽之北有最明亮的月亮。”
“好”阿珠应答。
阿珠和涂铭的爱情就这样随着这场大火燃成了灰烬,连零星的美好都葬送在了这条忘川之畔。
半路上就听闻了涂铭登位的消息,阿珠觉得这一切都回不去了,还未到城门口,禁军的侍卫早已守在门口,把程皓一路押解回城。听闻罪名是,叛党私逃,阿珠觉得可真是可笑,权威争夺,无边无休。
小安说则悟死了。阿珠跑去质问涂铭,只得到他的一句:“身为臣子。”她觉得真是可怕,难道所有卷入这皇权争夺人最后都只是被安上个为人臣子的由头,任人鱼肉。觉得生命可真是轻贱,还没握住,便已然碎了,像草籽一样飘散四零八落。
“程皓呢,放了他,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放他走,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阿珠答应就在这冥宫里守着他,哪也不去,涂铭应约放涂铭回了故乡。
涂铭与那公主大婚在即,却传来了程皓质子在回返途中毒发身亡的消息,万千世人怀疑的对象,只有涂铭。两族交战势不可免,当夜,涂铭对阿朱说让她和小安赶快逃,冥族两次易主已然经不起战乱,别回来送死。
“程皓的毒是你下的吗?”阿珠未回答,反而问道。
“我说不是,你可信?”涂铭认真的看着阿珠的眼睛。
“我自不会在这里陪你送死。”想必这便就是答案。
“那便好。”涂铭很是苦涩,但只想让她活着,哪怕是终身误会,她活着便好。
异军隔日便冲进了冥城,冥军不敌,一败再败,退至金銮殿前,涂铭就那么站着,他想着以死相拼,然后历史更迭,再由下一个人一遍遍的重演,便觉得可笑,没办法,身在皇家,身不由己,以至穷途末路。他祭出以血肉养在自己精魄中的珞黎残魂,此祭一出,便是同归于尽。
凶兽精魄蛮横,此时涂铭眼前只有一片血红,大杀四方,很快敌方败下阵来,涂铭剑上不断滴落着敌人的鲜血,他踉踉跄跄的拄着剑一步步重新登上金銮台,珞黎的反噬也是越来越重,鲜血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他撑不住用剑撑着半跪在金銮台上,凶兽精魄祭出无法召回,无法平复,那家伙战的正酣,敌人已退败,没有攻击发泄目标只得回头,全速冲向金銮台上的涂铭,下一刻便是魂飞破灭。
千钧一发,一抹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身前,顿时那白色的身影便被鲜血浸透,撕扯破裂,画作飞灰。
涂铭突然想起他那天的问题:“我说没有,你可信。”
阿珠,原来这才是你的答案。
“不,不要……”涂铭声嘶力竭的叫喊也并不能阻止这一刻的发生,珞黎被阿珠的献祭而重归沉睡,涂铭也最终倒在了空无一人的金銮台上。
成武七年,涂铭与程皓共治冥、泽两界,三年恢复,重登祥乐。
天朗气清,涂铭与程皓重登金銮台。“我还以为你真的死了呢?”
“回到东泽便被囚进了牢狱,呵呵,我只不过是开战的借口罢了,我这般的质子,生死岂会有人在乎?”
“阿珠在乎。”涂铭说罢,又生生加了一句“我也在乎。”
“冥府太黑了,不适合她……”相对无言,只剩静默。
看着城楼下的人来人往,到底这世上的纷扰害惨了一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