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上放弃和他妈讨论这个话题。

陈母继续说：“谈恋爱和结果不一样。老婆不会照顾人，你工作又那么辛苦，回家还什么都要自己操心，那这种结了婚也是要离的，妈是过来人。”

＊＊＊

虞玖微傍晚的时候过来了。她换了一身圆领棉质的休闲装，衣服是下午去商场新买的。

今天之前，她的衣柜里没有一件圆领衣服。

尽管这听起来有些兴师动众，但为了表示对男朋友亲妈的重视，她去理发店把头发染回了黑色，绑了一个内敛的低马尾。

所以陈母在病房里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态度客气了好多，至少没有之前那种下逐客令的严厉。

换上黑发的虞玖微是温柔而大气的，这又是另一种美，不比以前逊色，甚至更漂亮。

国人的肤色和长相本身就比较适合黑色头发。

但陈嘉上并不怎么开心。

他并不想让她因为自己而改变。

陈嘉上希望任何时候，虞玖微都能是自由的。

他希望自己带给她的是舒适的幸福，而不是刻意迎合的改变。这样会让她委屈。

“阿姨，你好。”虞玖微礼貌地向陈母打招呼，并且将手里一个尺寸非常大的保温盒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她一边把保温盒一层一层拆下来，一边任由陈嘉上坐起身，伸出手摸着她的脑袋。

主要是摸着她的头发。

“今天一天做了什么？”陈嘉上问。

虞玖微性子比较坦然，不爱说谎，当陈嘉上以一种温柔到极致又带着内疚的语气问她的时候，她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看见了他对她的疼惜。

“上午开店，下午出去买了点东西。”对于今天的改变，她显得云淡风轻。

陈嘉上又去揉她肩膀说：“上午开店营业额好吗？”

虞玖微从筷盒里拿出汤匙和筷子说：“还行。”

两人你问一句我答一句，言行举止之间带着自然而然的亲昵，陈嘉上也不顾陈母在场。

也或者，他想要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对虞玖微的感情和自己的立场。

陈母想起早上进来看到的那一幕，险些闹个大红脸。再一看自己儿子对那个女人迷的不行，心里扎根了好几年的忧虑现在变得更重了。

以前忧虑的是儿子不找对象。当代人谈恋爱和以前的人不一样了，她曾经还在手机上刷到过一个女孩子跟一辆列车结婚的事情。那时候已经二十五的陈嘉上还是不找一个女朋友。

有时候陈母急慌了，甚至旁敲侧击过陈嘉上，只要找的人是好孩子，无论是姑娘还是小伙子都行。

现在儿子好不容易找着对象了……

陈母看见陈嘉上一声惊呼：“这些汤都是你做的？”

“嗯。”甘境做过那么多回的汤，虞玖微好歹也看熟了几样，会煲四五种汤，她觉得没什么值得稀奇。

不过看见陈嘉上眼里大放光彩，她蛮高兴。

陈嘉上端着碗，先是迫不及待地嗅了嗅：“太香了！”然后都不用勺子的，直接往嘴里倒。

虞玖微听见他大口喝汤的声音，竟然也觉得有些饿了，忍不住疑惑有那么好喝吗？

她先给陈母盛了一碗端过去老鸭汤，接着给自己盛了一点点，喝了一口，嗯，不咸，不淡。

陈母喝下之后，味道比想象中好很多。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准备的东西期待值越低，就越容易感到惊喜。

“汤不错。”陈母拿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汤，抬头对虞玖微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好喝吧。我都不知道玖玖还会煲汤，多亏沾了妈妈您的光。”陈嘉上在两个女人之间互吹，嘴里啃着鸭腿，舌头和牙齿相当灵活，没几下就啃完了一整只鸭腿。

虞玖微给他添第二碗。

“媳妇，你实在太棒了！”陈嘉上接过，继续说，“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虞玖微瞪他：“谁是你媳妇，说话别过分了啊。”

碍于陈母在，她刻意把声音放的很低，字眼一个一个从牙齿缝里往外蹦。就算陈母听得到，也不一定听得懂。

不过从陈嘉上的反应来看，他成功接受到她不是开玩笑的语气，立马老老实实地喝汤去了。

这个晚上，陈母没难为虞玖微。

虞玖微收拾完吃完的碗筷，正在跟护工交代事情。她仔细想了想，陈母来之后，不需要护工二十四小时全天看护陈嘉上，晚上来照看就行。

虞玖微推开门走回病房，打算跟陈嘉上商量一下。

陈嘉上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说：“等待的感觉真不好，度秒如年。”

虞玖微说：“这又是你跟网友学来哄女孩子的？”

她刚走到床边，就被人从身后抱住。

陈嘉上两只修长的有力的手臂把虞玖微整个人拢在怀中，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下巴垫在她肩膀上。

他用侧脸蹭蹭她的脸颊，低声说：“不是情话，是心里话。刚刚我一个人在病房，数着时间看你什么时候进来。”

虞玖微噗一声笑了出来，说：“你怎么像个撒娇的孩子？”

虞玖微玩着自己腰腹前的一双手。

她不是手控，却格外喜欢陈嘉上的手。她捏捏他的手指，又用指甲在他掌心挠痒痒，画画，乐此不彼。

陈嘉上也乐在其中。他看着她耳边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说：“玖玖。”

“嗯？”她正投入于给他手指拉筋，拉一次一声脆响。

“把头发染回去吧。”虞玖微准备给他左手中指拉筋的时候，陈嘉上用指腹扣扣她的虎口。

他的指腹有薄薄的茧，虞玖微觉得稀奇，又抓着他的那根中指看螺纹。

她说：“等你妈回去来了，我就染回来。”

陈嘉上说：“其实你不用染发的，做自己就可以。”

“没事。”她说。

陈嘉上去看她脸色，发现虞玖微是真的不在意。

这并没有让他感到松口气。

虞玖微数完他两只手的螺纹，嘴里不知道念着什么东西。

陈嘉上没听清：“在说什么？”

“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卖麻布，四螺骑白马，五螺有官做，六螺吃鸡屎，七螺当盗贼，八螺杀爹娘，九螺开当铺，十螺躺着过。”

这次虞玖微说清楚了。

陈嘉上乐着说：“那我有几个螺？”

虞玖微面不改色：“七个。”

“……”陈嘉上觉得稀奇，“你哪听来的这种东西？”

“小时候听我外婆说的歌谣。”虞玖微动了动左肩，示意陈嘉上把下巴从他肩膀上拿下来。

陈嘉上撇撇嘴：“有些事？我怎么不知道。”

虞玖微想起他说他是从偏远农村来的，轻声说：“又不是每个地方都有这种东西。也许是我外婆那边的特色。”

“也对。”陈嘉上说，“那你外婆家是哪里？”

“O城。”虞玖微说，“小时候每年我都去我外婆家过暑假。”

陈嘉上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地名，然后说：“挺远的。”

“嗯。”虞玖微说起外婆的时候，言语间透露着思念，“大学毕业后就没去过了。”

陈嘉上拢她的手臂紧了紧说：“等我伤好了，可以陪你去。”

虞玖微起身面对着他，目光落在他腰腹受伤的位置，想起今天文孟迎和棠偌，不由得嗤笑他：“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不过说归说，心里还是挺开心。

陈嘉上摸摸腹部缠着的纱布说：“我治愈力挺强的。”

虞玖微不说话，眼睛里慢慢戏谑。

陈嘉上又拉她坐下说：“为什么每年都是去外婆家，而不是爷爷奶奶家呢？”

不知道为什么，陈嘉上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有那么一瞬间，虞玖微似乎因为这个问题瞪了他一眼。

并且他感受到了一股笑里藏刀的杀气。

后背突然凉嗖嗖的。

不过很快，陈嘉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发现虞玖微的表情没有异样。

虞玖微嗓门放大了一点说：“那是因为我奶奶有四个儿子，除了我爸爸，其他三个儿子都生了男孩。我爷爷和我奶奶不喜欢孙女。”

陈嘉上想，他果然说错话了。他拿起她的双手分别贴于自己脸颊两侧，求生欲相当的强。

“没事，将来我有了女儿孙女，使劲了宠。”他说。

虞玖微第一反应就想嘲笑他连老婆都没有，就谈到了女儿，话脱口之际又吞了回去。

虞玖微顿时意识到陈嘉上这句话是个坑，一旦她说了就入坑了。

陈嘉上心里想的是，以虞玖微的性格，听到他这么说话，肯定会嘲讽他。

他本来等的就是虞玖微嘲讽，那样他好顺着她的话说我未来老婆除了你还能是谁。

反正她嘲讽的点多半是“你一个老婆都没有的人还想了那么远”，类似这种话。

结果虞玖微居然急刹车，闭嘴不说了。

陈嘉上先是有点懵，你说呀你快说的这种期待就差写在他脸上，等了一会儿，发现虞玖微真真切切不打算开口，陈嘉上遗憾极了。

他的一系列表情全部落在她眼里。

虞玖微从胸腔里轻哼一声，腹诽道，迎来第一个春天的兔子变成了暴露尾巴的狐狸。

这个晚上虞玖微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待在病房陪夜，她要走的时候，被陈嘉上强烈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