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闻到了香味，四碗乌鸡参汤冒着热气的放在桌上。那鸡肉炖的软烂，鸡腿也被细心地一一拆开，免去了在大庭广众下啃食的不雅。

“尝尝，母亲亲手做的。”晋明清端起碗喝了一口，那上面漂浮着的油锁住了汤的鲜美却不至于油腻，晋夫人是个好手艺的。

尹温妍本想也直接端起碗，却见尹玉用丝帕遮嘴，拿汤匙小呡了一口，便也学着她的样子这样做了。

“可还合口味？”晋明清看着尹玉问道，“这汤妍儿从小喝到大，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多谢晋公子、晋夫人，很是美味。”尹玉又喝了几汤匙。

那边尹温妍虽用着汤匙，可三两下也就喝完了，碗里鸡肉不多，也就几筷子的事儿。楚远亭见了，装作去她身边拿茶杯，用身体挡着悄悄把自己碗里的鸡腿夹给她。尹温妍惊诧抬头，却见楚远亭面无表情，已回了自己的位置。

尹玉就坐在尹温妍旁边，也不是个眼瞎的，见尹温妍碗里凭空多出一个鸡腿，眼神玩味看着她笑了出声。

“玉儿何故发笑？”晋明清问。

“我笑有人暗度陈仓。”

晋明清摆摆手：“习惯了，从小到大他们俩都这样，你看我都装作看不见的。”

尹温妍面上有些红，半嗔半笑地看了眼楚远亭，却见他不动如山喝着手中的茶盏，仿佛和他没有关系。

尹温妍觉得这人是真的有些可爱，总冷着个脸，可一件件事儿做的却是体贴入微，难怪先前的尹小姐会喜欢他，就连自己对他也有些好感。

晋明清发问：“所以妍儿这次来是？”

“父亲说陛下有意封我为郡主，想来问问宫里的情况。”尹温妍放下鸡汤，用手帕擦了擦嘴，“可能会遇上挺多人，我心里没个底。”

晋明清摇摇头：“朝堂之事我一概不知，我对官场没有兴趣，你要问也只能问远亭。”

尹温妍心想我也没打算问你，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怕是很难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想罢，尹温妍把目光转向楚远亭，等着他开口。

“当今皇后是个狠角色，陛下自登基以来，整个后宫只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她的太子，一个是淑贵妃的安平公主。太子与安平公主差了两岁，淑贵妃死于难产。”楚远亭把语速放慢，给了尹温妍足够反应的时间。

“陛下身体渐衰有意历练太子，如今朝堂上的很多事都是太子做主。同时陛下也宠爱安平公主，给了她足够的尊贵和权利。太子党羽建立在老臣、世家，安平公主则避其锋芒另辟蹊径。”

“什么意思？”

楚远亭耐心解释：“安平公主广纳门生，对寒门学子也礼敬有加，也特别看重品级不高的官员。经过她的活动，不少人得以一飞冲天，自然对她感恩戴德，也就入了她的门下。”

“这安平公主是个厉害的。”尹温妍感叹。

“厉害之处不仅于此，她深知庙堂之高便亲入江湖之远。她扶持商铺，用自己的身份促进与西域贸易往来，还在各地以她的名号兴建学堂，使孩子们从小就知道有这么一位安平公主。每逢灾情时，她也亲自在城门施粥，自掏腰包接济难民。”

“太子政绩卓然，可多数都是在大事上，普通百姓不见得都知道。而安平公主的好，是每天都能看在眼里的。”

“奇女子。”尹玉评价道。

楚远亭点头：“按照祖宗的规矩，安平公主不能继承帝位，可她必然会掌控着一半朝局，成为这天下地位最尊贵的女人。”

“安平公主权势滔天，皇后和太子不管吗？”尹温妍问。

“想管，但是现在管不了。”楚远亭继续说，“安平公主的母亲淑贵妃是圣上年少时的挚爱，淑贵妃去后圣上便格外宠溺这个女儿。皇后和太子也用了不少手段，明的暗的，可没有哪一样动得了她的根基，她背后有陛下撑腰。”

“所以……”尹温妍若有所思，“他们的斗争会在陛下驾崩后正式开始。”

“是，现在大家都在养精蓄锐。”楚远亭认真看着尹温妍，“所以你要记住，万不可和他们中任何一个走得太近。”

“这个近……怎么才算近？”尹温妍摸了下鼻子有些尴尬。

“倘若实在把握不好分寸，你就记住只回答问题不要主动说话，说话也说得模棱两可，不要表现出赞同谁反对谁。”

尹温妍紧张起来，这对她来说也太难了。

“我猜太子和安平公主都会来看你，然后想办法和你搭话。尹伯父是兵部尚书但一直没有明确表明支持哪边，你封了郡主，他们肯定会从你下手。”

晋明清突然开口：“太子好像跟我还不错，算起关系来是我堂兄。前几天还来邀请我去诗会，算了算时间也近了。”

“父亲是镇北王握着兵权，太子当然要拉拢你。”楚远亭道，“父亲也说过不要与太子走太近，你别忘了。”

晋明清吐吐舌头算是默认了，楚远亭平时不声不响的，论起这些事却是很健谈。

有敲门声，看去，晋夫人正站在门口，旁边的丫鬟提着两个食盒。

“没打扰到你们吧？”晋夫人进了屋子，“做了些点心，拿来给你们吃。”

她寻了个位置坐下，旁边的丫鬟将食盒里的东西分成四份一一放到众人面前。一个小盘子被分成了两格，一边装着晶莹剔透的杏仁豆腐，一边则是红白相间的荷花酥。

“快尝尝吧！刚做的。”晋夫人眉目含笑，看着尹家姐妹二人。

尹温妍吃了一口杏仁豆腐，杏仁香和乳香在嘴里绽开，滑嫩细腻的口感带着些许凉意，冬日里吃寒了几分，放在夏日定是消暑的好东西。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了看尹玉，尹玉果真拿着汤匙正在犹豫。

“晋姨，玉儿不能吃牛乳的。”尹温妍拿着勺把她盘子里的杏仁豆腐舀到自己碗里，又把粘到的那块荷花酥也舀了出来。

尹玉感谢地看着尹温妍。

“好，我记住了。”晋夫人面上有些抱歉，指了指晋明清，“你把你的荷花酥给玉妹妹吧。”

“为什么不让远亭给！”晋明清护住盘子，眼睛瞟向楚远亭，“他那份明明比我们都多一块。”

“远亭练武的人当然要吃得多些，你整天坐在书房里不动弹，就不该吃这么多。”

“母亲在吃的上面总是偏心远亭。”

晋夫人笑出声来：“那我专门托人从宣城给你找来的毛笔你怎么不说？远亭可没有。”

晋明清一时语塞，但马上又反应过来：“远亭那剑可是出自名家之手，我也没有。”

“你就是不肯让这一块荷花酥咯？”

“没事没事。”尹温妍出来打圆场，把自己盘里的荷花酥给了尹玉，“刚好我不爱吃油大的，我们俩换换正好。”

“妍儿不喜欢吃油腻的吗？”晋夫人马上问道。

尹温妍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这晋夫人好像在吃食上尤为在意，每次来总能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就这两天她感觉就吃了不少下肚。

楚远亭看着晋明清和晋夫人吵嘴，只是在旁边看着，冷着的脸上好不容易露出一丝微笑，想来这一幕在府上经常发生。尹玉心里是真羡慕不已，晋楚二人虽一个嫡一个庶，但二人关系亲密相处得也融洽，晋夫人更是一碗水端得平，对两个人都那样好。

她这样想着不免有些暗自神伤。

“母亲，妍儿要被封为郡主了。”楚远亭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争吵，“她今天来是问宫中情况的。”

“郡主？”晋夫人皱眉，“那尹大人呢？”

“少傅。”

“少傅？”晋夫人稍加思索，“陛下这样封在意料之中，但是不免让别的人多想。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但眼下你进宫万不可表现出和谁亲近。”

“远亭已经都嘱咐我了。”尹温妍说道。

晋夫人眼中是藏不住的赞许：“是，远亭在官场上一直都非常有远见。”她顿了顿，“太子我接触不多，但皇后你要小心。皇后与淑贵妃是亲姐妹，当年还在潜邸时皇后就用尽手段，最后还是让她登了后位。”

“还有这等事？”尹温妍惊讶。

晋夫人点点头：“陛下还是皇子时，我父亲曾归入他门下，所以有些事情知道得清楚。”

“你初次入宫，赠礼可有备好？”晋夫人问道。

赠礼……尹温妍头都大了，怎么还有赠礼这一说，宫里还缺她这点赠礼吗？

晋夫人看出了她的疑虑，笑了笑：“当然得准备赠礼，郡主本是皇室封号，你既受封，就得去拜见太子和安平公主，最好再去拜会一下皇后和各宫娘娘。”

“这个刚才远亭可没说！”

“那他学得还不够，行事周全上还得再多历练。”晋夫人看向楚远亭微微一笑。

尹温妍哭丧着脸看了看尹玉，她一直在旁听着也是没个主意。

“这种事你回去问问你母亲，我也不好给你做主。”晋夫人安慰道。

外面下起雪来，天色也渐暗了，尹玉还想多坐，可时间已有些晚。晋夫人留他们吃晚饭，尹温妍想快点回去安排好赠礼的事儿不想多留，尹玉也只得告辞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