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内,安平公主和兴帝坐于亭中。亭子四周布置了遮风的帷幔和保暖的动物皮毛,里边儿放了三个炭盆,不算大的空间被烘得暖暖的,丝毫不像正处严冬。
“这雪总让朕想起从前和你母妃在一起的日子,她生性顽皮爱闹腾,每逢雪天总要出去堆雪人、打雪仗的,宫里的人都怕她。”兴帝端着酒盏,似已有微醺之意,身体有些摇晃,面上也是绯红,“一晃这么多年了,你都这么大了。”
“父皇惦念母妃,是母妃的福分。”安平公主给兴帝斟了杯茶,那茶清香扑鼻不是凡品,“母妃九泉之下也会感激父皇的。”
兴帝“嗯”了一声,用手撑着头看外边儿飘雪。为了防止滑倒,本来宫里是有人扫雪的,可兴帝专门把御花园这一块留了出来,其他宫里已干干净净,这里仍是银装素裹。
桌上点了香,是宫里制的乌沉香,气味清新悠长,有提神醒脑之效。香烟袅袅似有似无的弥漫在帐中,安平公主也端起茶杯,没有再打扰兴帝的思绪。
“太子殿下到————”
有太监通传了一声,安平公主放下茶盏,理了理衣服挺直身子。
那华服之人向这边走来,身前两个宫女架着仪仗,身后另跟着两名宫女和两个太监,一群人浩浩荡荡,做足了太子的派头。
安平公主瞟了一眼,嘴边嘲讽的笑容一闪而过,而后站起身,装作热切地迎了上去。
“皇兄可算来了,我与父皇等候多时了。”安平公主扶住太子的手,将其迎到亭中,又唤来宫女给拿了一个新的软垫。
太子恭敬行礼,兴帝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须多礼。他看着安平公主也是笑容和煦,拉住公主的手好几句寒暄,话里话外尽显兄妹情深。
“皇妹此番是所为何事?”太子跪坐在软垫上,笑容标准挑不出一丝错处。
“殊色阁里传来消息,他们要动手了。”
“他们?”
“太子所想不错,就是蚩凉国安插在皇城的细作。”
太子装作惊讶的样子挑一挑眉,旋即向兴帝拱手道:“父皇,此乃开战的绝好机会。”
“他们要怎么做?”兴帝漫不经心,视线仍在远方。帐内无风,兴帝今日没有束发,斑白的长发随意搭在胸口。
“回父皇话,他们安插在殊色阁的细作,今日卖了一条蚩凉国的手链给兵部尚书尹征之女,应是想借她的手,把那物件送到丽妃面前。”安平公主说道。
“尹征?”兴帝眯起眼睛,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听闻他的夫人病倒了,所以他女儿才会自作主张吧。”
“这……”
兴帝摆手:“罢了,不必追责,她把东西送到丽妃手上,给了我们开战的理由也算有功。”
“丽妃未必会动手。”太子道。
“那就等着看丽妃的抉择吧。”兴帝对此事似乎没什么兴致,许是早已打定了主意。
有没有丽妃这个颗棋子,战争都一样会打响,只不过有了丽妃谋害兴帝这一条,会更师出有名罢了。
“还是给一个教训吧。”兴帝沉默片刻,补了一句,“都是要当郡主的人了,做事情还是应该周全些。不过毕竟是尹征的女儿,尹征是老臣,你们点到为止。”
“那女儿去安排,将她去牢里关几天,长个教训。”
“随你吧。”不知是酒意还是倦了,兴帝显得没什么精神,“我且小憩,你们退下吧。”
宫女拿了几个软垫和被褥安置到帐中,兴帝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们。太子和安平公主还是恭敬行礼,面朝着兴帝步步后退。宫女替他们拉开帷幔,等他们出去后又重新拉上。
太子和安平公主站在帐外,能隐约看见里面兴帝的影子。兴帝身体还不错但已见颓势,这其中一条就是变得比从前更加嗜睡。
“那尹温妍你可有见过?”太子问道。
他与安平公主一道离开,二人走在御花园的小道上,边上是各色冬季里盛开的鲜花,地面也已经也被清扫了个干净。
安平公主向来与太子平起平坐,只留下二人相处时,便不需要装作那样亲密,说话间变得简洁直来直去。
“尹征是老臣,是太子的势力范围,妹妹怎敢先去结识。”安平公主轻笑一声,笑声悦耳似银铃,可放在太子耳中却是赤裸裸的嘲讽。
太子也不恼:“是吗?那看来户部尚书是新人了。”
“没功夫同你做些口舌之争。”安平公主语气变得严肃,“出兵蚩凉国有几分把握?我没插手过兵部,你手底下的人是怎么说的?”
“胜券在握。”
“好。”
安平公主面上浮起笑容,这次是发自真心。纵使二人作龙虎之斗,可骨子里流淌的都是兴国皇室的血脉,有些手段心思都只存于两人之间,国之大义终究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
二人间的氛围稍稍缓和了些,不似刚才那般剑拔弩张。
“对了,你可知父皇请了位道士?”太子问道。
安平公主点头:“底下的人已经报上来了,叫吕星昀,据传言是吕祖的关门弟子。”
“真有传言中那样神奇?”
“见了才知,那吕星昀还是个稚子,恐传言有假。”安平公主道,“父皇赶在这个档口接他进宫,一是为蚩凉国一役占卜,二也是看看他是否真有传闻中那般神通。”
“蚩凉国一战我军必胜,兵部已为此战秘密筹谋良久,兵力和战力都是绝对的碾压。”
安平公主侧头看了眼太子若有所思,随即笑了出来:“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是应该在兵部安插自己人。你这边筹谋良久,我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方才和谐的气氛一扫而空,二人之间再次有了硝烟味儿。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太子假意温和地笑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安平公主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心里已经开始寻思起兵部的事情了。如今她手上没人,得把一个能掌控得住的人安插进兵部,且这个人不能全无背景,那就显得太过于刻意了。
她皱了皱眉,暂时还没想到这等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