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儿天才刚亮，尹温妍就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桌边了。今天是之前说好去演武场的日子，她从知道时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在家闷了这几天，人都要闷坏了，圣旨一直不下来她就没法进宫，尹玉那边也推说身体不适，她就只能天天和教书先生待在一起，学些枯燥的礼仪仁孝。

病了好几天的尹夫人突然叫了尹温妍过去，尹温妍虽然心都已经飞到外面了，可人还是得恭恭敬敬把面子上的事儿做好。

尹温妍在夫人门前深吸一口气，面上堆起恭顺的笑容，端起小姐的端庄姿态，示意丫鬟推开了门。

“母亲，孩儿来了。”她快步走到夫人床边，今天穿得是身劲装，头发也被发带高高束起，走起路来那是一个干净利落。

夫人气色还是不怎么好，可比前几天已经缓和了许多。她斜靠在一个鹅绒枕头上总手支着身子，看起来柔弱无力，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那枕上。

“你……今日是否要去演武场？”

“是。”

“与尹玉和晋府那二位一起？”

“是。”

夫人强撑着坐起来，尹温妍被她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她，她抓住尹温妍的手，声音虚弱可手上却用力：“尹玉居心不轨，你一定要提防她。未来王妃的位子是你的，你万不可让她夺了去。”

尹温妍就知道夫人要说这个，早已想好了应对，她回握住夫人的手，说得掷地有声：“孩儿定不忘母亲教诲。”

“好孩子，娘平日里没有白疼你。赵姨娘那小蹄子年轻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女儿也不是个好东西。”夫人很是欣慰，许是尹温妍的演技实在太逼真，“她们那样的人，如果你不处处压一头，她们就会想踩着你往上爬，贪得无厌永无止境。”

尹温妍嘴里应答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里却是对尹夫人有些鄙夷，明明一直是她咄咄逼人，却都说成了是别人的错。

“你穿成这样不行，回去再换身衣裳。倘若尹玉好生打扮，把人抢去了怎么行？”夫人上下打量尹温妍一番，皱起了眉，“你这孩子心思怎么这么实诚，说是去演武场，可女孩子家就这么穿怎么行？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你学武，就不该听你爹的。”

夫人说了太多话，再加上情绪激动，一时间有些喘不上气，面上被憋得通红。尹温妍见了赶紧起身开窗透气，等风吹了一会儿，夫人才缓过来些。

“母亲，那孩儿就先回去了。”尹温妍行了个礼。

夫人的身体状况也确实不能再多说了，她摆摆手示意尹温妍可以去了，但临了出门还是又出声叮嘱了几句。

尹温妍站在门前叹了口气，这后宅之争她是真的不想掺和。现在她想的就是那紧逼不放的臭道士快点离开，然后自己的法力快些恢复，这样就能离开这个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方了。

不过她倒是还有些舍不得尹玉和晋府那两个，毕竟她从前也没什么朋友。妖怪的话她活到现在都没见过一个，至于和人交朋友那就太异想天开了，容颜永驻的她根本在一个地方待不久。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她现在只能慢慢等，然后尽量把日子过得舒坦一些。

有丫鬟请她回房更衣，她可不想更什么衣。那些裙子好看是好看，但做什么事儿都只能端着，要不然就是踩到裙摆，或者把袖子给弄脏了。

“不了，我现在要去找二小姐。你们把我的弓和剑拿到马车上去，待会儿我和二小姐一起来，你们不用跟着我。”

尹温妍说完就大步往前走，丫鬟有些犹豫，但跟着她走了几步后还是按照她的吩咐去了。

没有人跟着，尹温妍觉得自己已经自由了一半。她的记忆力极好，问过一遍后就已经把府里的隔条路摸清楚了，一路上哼着小曲甩着手，往尹玉住的地方走。

她越往前走便越是偏僻，刚才还有来来往往的丫鬟向她行礼，现在走来这边竟看不见几个人影了。

到了门口还算有几个丫鬟，但比她屋里少了一半，她隐约记得给她梳妆的是两个，伺候的有一个，门外守着供差遣的是四个，这尹玉房里是差了太多。

门口的丫鬟见她来了忙行礼，也不管尹玉会不会冷，还隔得好远就给尹温妍打开了门。

“二小姐畏寒，你们伺候的还是小心些吧。”尹温妍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丫鬟，快步走进屋“啪”的一声带上了门。

屋里尹玉正在梳妆，见她来了正欲起身，却被她按住了肩膀，示意不用起来。

“长姐怎么来这么早。”尹玉笑了笑，转过去面对镜子，从镜中看着尹温妍。

尹温妍环视一周，这是她第一次来尹玉屋里。房中只有一个给她梳妆的丫鬟，陈设布置虽谈不上简陋但是和尹温妍那儿还是差了不少。尹温妍走上前看了看她的首饰盒，也都是些价钱不高不低的款式。

“今天穿什么？”尹温妍坐在桌边等，桌上的茶也是个凉的，“去把茶换壶新的来，二小姐刚起这茶就是个冷的，看来是放了一夜。”尹温妍大声叫道，门外的丫鬟赶忙走进来。

“这院里是谁负责的？”

“回大小姐话，是奴婢。”

尹温妍看了那丫鬟一眼，端起了从夫人那儿学来的口气：“你是怎么当的差？二小姐醒了连壶热水都喝不到吗？”

“不是……奴婢清早换过了，是二小姐自己没喝。”

“还敢狡辩！”尹温妍猛得一拍桌子，那丫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二小姐才起了几个时辰，这水能凉得跟外边儿的冰一样？是不是二小姐对你们太好给你们长脸了？都敢把谎话往主子身上编了？！”

“奴婢不敢。”丫鬟在地上连磕几个头，好好的一张脸额头都给磕红了。

尹温妍毕竟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她原本只是想帮尹玉立个威，却没想到这丫鬟这么胆小，几个响头磕下去倒是把她给看僵住了。

“以后我房里吃什么喝什么，二小姐房里一样都不能少。早上起来第一壶茶得是热的，和茶配着的糕点也得是现做的。我用的面脂、粉英，二小姐全都要用上。”尹温妍勉强冷住脸，把话说得分外严肃。

“可是夫人那边……”

尹温妍笑了一下，丫鬟见了却怕得又低下头：“我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不……不是……”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长姐有话要说。”尹玉出来打了个圆场，把那跪下的丫鬟打发了出去。

丫鬟站起来往外退，又偷偷看了尹温妍一眼，尹温妍还是面无表情，一双眼睛生起气来和夫人一模一样。

“我先前怎么说的？”尹温妍厉声呵斥，“换茶！”

丫鬟赶忙过来拿起茶壶，小跑着退了出去。

尹温妍见门关上了才松了口气，方才的威严瞬间荡然无存。尹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她，浅浅的笑容恬静又美好。

“你看着我做什么？”尹温妍问道。

“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尹玉终于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面上似花簇骤然开放，不是先前那般温驯的模样，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他们平时都这么对你的？”

尹玉点点头。

“那你怎么不去同父亲讲？”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尹玉用指甲挑起一小撮香粉抹在眉心处，然后用指腹慢慢揉开。那香粉是淡淡的水红色，晕染开后像云雾萦绕在眉间，还散着幽幽芳香。那香气偏冷，好闻却不刺鼻，总有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最是适合尹玉这样的气质。

“你帮我画花钿吧。”尹玉把笔沾了颜料递给尹温妍，声音温柔使她无法拒绝，“这里还有些金粉，点在中间就好了。”

尹温妍心中其实是没底的，她从前只见别人画过，自己动手倒是头一次。她想和尹玉说算了，却见尹玉的眼睛已经闭了起来，正等着她下笔。

尹温妍凑近尹玉的脸，手还有些哆嗦。她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尹玉，那皮肤雪白晶莹，睫毛也长长的像两片翅膀。鼻子和嘴长得尤为好看，鼻梁不高但线条流畅，唇薄又小巧，不上口脂已经是自然绯红。

“怎么了？”尹玉问了一句，尹温妍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没有动笔。

“没事，研究了一下该画什么图案。”

尹温妍按照记忆里的样子画了几笔，勾勒出一朵花的简单模样，总有笔占着金粉在上面补了一圈，更添几分生动和惹眼。

“你看看吧。”尹温妍把尹玉推着转过身，“我觉得还行。”

“确实不错。”尹玉看了看，拿起笔加了几道，那花纹又复杂了些，“这样更好。”

“那你先换衣服，我去外边儿等你。”尹温妍见她把脸差不多收拾好了，识相地自己提出出去等，“好了你叫我。”

“温妍姐。”尹温妍正起身的时候，尹玉叫住了她，“刚才谢谢你了。”

尹温妍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要写什么，看着尹玉笑了一下，有些安慰的意思：“不是什么大事儿，你快准备吧，我们就要去演武场玩儿了。”

尹玉笑着应下，尹温妍推门退了出去。今天天气格外的好，阳光明媚，她就站在风口上也不觉得有什么凉意。

她心中对演武场又期待了几分，那一定是个有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