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犹豫的声音响起，我疑惑的扭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我身侧的门槛处。

她怔怔的望着我，我却想不起她是谁了。

“你还记得我吗？”她急忙上前几步，想要抓住我的手，我却被她突然的热情吓住，下意识的往后一躲。

焕见我躲开，立刻伸手将她拦住。

“我啊，我是小荷啊！”她拍着胸口朝我喊道。

我皱着眉，这名字有些熟悉，但也不是很熟悉，略微思考了半响，我才从记忆里挖出这么个人来。可她当时也就比我大上几岁，怎么如今老成这样？我看着她的容貌，她如今瞧着就好像三十来岁一般。

“你还在教仕院里吗？”我问道。

“我还能去哪……”她颓然的低头，“我还能去哪，你离开之后没多久，灾荒一下子就来了，再也没有人需要丫鬟了。”

“那……桂花她……”我犹豫着开口询问道。

小荷摇头道：“你走了之后妈妈们就断了她的药，桂花那丫头根本没有挺过那个冬天。那丫头还算幸运的，她根本没有经历这个地狱。你根本没办法想象我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死了……吗？”我失落的闭上眼，而后睁眼问道：“她埋在哪了？”

“这边。”小荷指了指左侧，带着我们绕到教仕院的后方。

我从没来过这里，教仕院的后方是一大片空地，之前似乎是用来种地的，而如今已经荒芜一片。跟着小荷踩上泥地，我发现这泥地上每空几个位置就摆放着一块石头。

不等我询问，小荷便指着一块石头道：“就埋在这下面了。”

我瞳孔一震，没有想到每一块石头下都埋着一个女孩……

“你怎么记得？”我问她，“这里埋着这么多人。”

“她的石头不一样，是我们当初找了好久给她找来的。”小荷举起石头给我看，“看，是不是有个花一样的斑点？”

我点了点头，蹲下身，小荷将石头放回原位，后退几步，站在一旁看着我。

“我来晚了。”我轻声道，“我来得太晚了。”

说不后悔是假的，可我那时候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她，甚至连自己的来去都没办法决定，又如何保护另一个人。我想过妈妈们会给她断药，所以我留下了贿赂，可惜我还是太过幼稚了，那一点饵怎么能诱惑住贪心的野兽。而我没有想到的是灾情，更没有想到的是灾情居然扩大得如此之快，发展的如此之猛。

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被葬在这里，连一个像样的墓碑都没有。我抚摸着石头，仿佛抚摸过她的脸颊，我走的时候，她还笑着与我告别。

“我们约定好了，我要带她去京城吃香喝辣的。”

焕蹲在我身旁，我拽住他的袖子朝他倾述。

“她答应我会等着我的！”

“嗯。”焕抚上我的后背，轻声回应我。

“她没有……她没有等我回来，是我来晚了……”

“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她……她一定很痛苦，一定很痛苦……”我抽噎着，从前那么美好的一个姑娘，就这样消失了，“你知道吗，她真的很可爱，真的……会跟在我身后甜甜的喊我姐姐，会因为一小块果脯开心好几天，会因为一句表扬笑弯了眉眼……她是曾经支撑着我的太阳……”

焕没有出声，只是将我抱紧，我痛苦的闭上眼，我和梅庄的孩子们说我要带一个新姐姐给她们认识，现在我做不到了，我总是在食言。

“我把你送我的礼物带来了，我本想亲手还给你的。”我从焕背着的行李中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后里面装着一支木簪，是桂花在我临走前替我戴在头上的那一只，我一支很珍惜的保存着，就像她一直小心翼翼的收着一样。

“你爱吃苹果，可是路途太远，好些都烂在了路上，好在我还带了果脯，我记着你很爱吃，总是偷偷躲在床上一点点的嚼，现在有这么一大包了，你可以放心的吃了。”我笑着抹了把眼泪，将果脯摆在石头旁。

吸了吸鼻子，又从包袱里取出一套衣物，摆在果脯上。

“这是给你挑的衣服，衣服上的花样是你的名字，我找了好多店才找到桂花的纹饰。我本想给你一个惊喜，想着你穿上这身衣服该有多好看，想着带你一块回去。我现在可不是丫鬟啦，我是一个庄子的管事，没想到吧，谁说在教仕院就要学好女红的，我就不会，你瞧，我这不就混得比丫鬟好吗。”

“你说你要找一个如意郎君，要比你大几岁，要能天天给你买苹果和果脯吃，还要对你好，要长得像说书的嘴里的书生。我没找到一个书生，但我找的肯定比书生要好，你也不要找书生了，要找一个……一个能……保护你的人啊……”

我哽咽着，焕给我递来火匣子，替我吹了几下，放在我手上。我哭着将衣服点燃，火舌吞噬着眼前的一切在我眼前摇摆。

“我呢？”

忽然，站在一旁的小荷突然出声，我抹了把眼泪朝她望去，她一脸忿恨的表情看着我。

“什么？”我问道。

“我呢！”她突然神情激动的指着燃烧着的衣物，“你来这里就是哭一个死人？你不是来救我的吗！我还活着！她呢？她又听不见！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望着焕，微微皱眉。

“所有的食物都被乔府买走了！朝廷发的救济粮也被他们抢走了！所有人都饿着肚子，你知道这里饿死了多少人吗！你以为教仕院里的小鬼们都是怎么死的啊！那群畜生！那群畜生……就是喜欢年纪小的啊……我也，我也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凭什么你就能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我们就得在这种地狱里苟活啊！”

“我没有享受什么荣华富贵。”

“你看看你！你再看看我……”小荷神情激动，全身都颤抖着，她指着我，然后点了点自己，“我活得还像个人样吗……”

“如果你想……”我有些不忍，站起身想要安慰她，却忽然看见她挥舞的手腕上闪射出的银光，眯了眯眼，我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她吓得一抖，将我甩开，焕在我身后将我扶住，欲越过我，我将他拦住，朝小荷质问道：“你的手镯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