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智华从来没有休过年假。他拼着一股子狠劲,打下了职场的坚实江山。
这么些年,智华从来没有这么疲惫过。虽然晓虎的事请了几天假,工作这块积压了不少。元旦假期还余两天,他也不想回公司加班。开着车子,又回了小林村。
小林村,依旧山清水秀。
智华低着头,进了家门。
奶奶与建新视他如空气,连头也不抬。娘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正眼都不瞧他。
杏花不再脆生生地喊“哥”,扯起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桃子缩在妈妈怀里,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大爸爸”。
薛乐打着圆场,边倒茶水边张罗:智华,你回来了。累不累,快坐下喝杯热茶。
这样的状况,已经比预想的好。智华满脸愧色站在堂屋中间,
大声说:奶奶、爸、妈、杏花,对不起。那天晚上我喝醉酒,做了不靠谱的事情,请大家原谅我。
建新不动声色,不愿意搭理儿子。
奶奶淡淡地应道:嗯,知道就好。
杏花心疼哥,哑着嗓子开口:桃子,让大爸爸带你玩儿。
智华感激地看杏花一眼,一把抱过桃子说:桃子,带你去超市买吃的好不好?
桃子趴在智华的肩头,小声说:大爸爸,我想吃果冻,还想吃面包。
智华有些心酸,抱着桃子往外走。
建新在后面唤:庆庆,给你奶奶和杏花带点蛋糕回来。
老爸这是原谅我了?智华心里一喜,连连点头。两颗豆大的眼泪珠子,滴落。
桃子仰起脸,抬起小胖手在他脸上一顿乱抹,奶里奶气地说:太婆说了,爱哭不是好孩子。大爸爸,不哭。
智华有些尴尬也有些暖心,加快脚步往村里的小超市走去。
买了不少点心和零食,智华牵着桃子回了家。家人的态度如常,似乎那件事并没有发生过。
镇上的公墓依山傍水,修建得非常气派。冬日里难得的暖阳,斜斜地照在晓虎的墓上。
智华捧着两束花儿,静静地站在那里。
墓碑上,晓虎的照片浅笑盈盈。
回忆,在脑海里不断穿梭。
智华蹲下来,将两束花儿摆在墓前。又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几根香烛燃上。
他坐在墓前,絮絮叨叨:晓虎,哥来看你了,哥很想你。那个二货小面包,托我给你买了花。
那天我喝多了,做了不靠谱的事。都是我的错,真的对不住你。晓虎,你原谅哥好不好?
烛火旺旺,香雾缭绕。一时之间,智华有些恍惚。
他碎碎念:晓虎,桃子懂事又听话,杏花的脚伤也好了。奶奶、老爸和乐姨都还好,你不要挂念。
对了,亮子给你买了保险。这次理赔了十万块,连着收的两万多礼金都给杏花了。
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前世今生吗?我不知道,我希望有。如果有,我希望我们还能再相见。
看得出,奶奶和爸爸都不太喜欢嘉儿。我也觉得,她不太适合我。我喜欢她,又发生了那件事,我得对她负责任。
奶奶年纪大了,我结婚了会接她到城里住。等桃子长大一点,如果杏花同意,我把她接到城里上学好不好?嘉儿很善良,会对桃子好的。
晓虎,哥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这些,智华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静立良久,才转身。
智华回到家中,饭菜已经摆上桌。一家子都不提那日的事,也没有人提起贺嘉儿。似乎贺嘉儿就是一个过客,与林家无关的过客。
吃过饭,智华帮着杏花剁猪草。建新与薛乐,忙着做剁辣椒。奶奶和桃子,晒着太阳吃着零食。一家人分工有序,其乐融融。
智华的手机一响,建新与薛乐就很有默契地把做剁辣椒的场地,挪远了些。杏花头也不抬,自顾自地干着手里的活。
一心盼着智华结婚的奶奶,似乎也止住抱重孙子和重孙女的瘾头。她牵着桃子去串门子,走得老快了。
果然,是贺嘉儿的电话。
智华喜爱嘉儿的温婉,又想着她年纪比自己小不少。再加上有过肌肤之亲,哪里放得下。家人越不待见她,心里反倒是越发包容与怜爱。
他拿着手机,走到后院才接通。
贺嘉儿嗲声嗲气地说:智华,你在哪里?我们去超市买菜,晚上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
智华应道:嘉儿,我回小林村了。要明天下午回去,后天得上班。
贺嘉儿撒娇:我过来陪你,好不好?那天我不该多话,我想当面向伯父道个歉。
心里涌上一股温流,智华柔声道:不用过来,明天下午我回来,就去你家接你。
贺嘉儿不依:不嘛,那天是我做得不对。我去超市买点海鲜,一起带过来嘛。
听听,嘉儿多可人多可爱。虽然有时候脑子有点短路,那是因为她还小、不太懂人情世故。过两年,肯定就好了。
想想,奶奶与父母的模样。哎哟,还是别过来吧。别说长辈们有些看不惯,我自己也有些不适应。多沟通,肯定会好的。
智华硬起心肠拒绝:嘉儿,真的不用过来。我在家里陪陪他们,明天下午见。
贺嘉儿无奈,只好说:好吧,那我等你回来。我爱你,智华。拜拜……
贺嘉儿的心里又甜又酸,挂了电话。甜是因为明天的约会,酸是因为不让她去陪他。
她撇撇嘴,在心里念道:都是老古董,就是见不得年轻人亲热。未必你们谈恋爱的时候,得隔开十米?真的是……奶奶和桃子经常亲嘴儿,怎么没人管呢……
智华的心里又甜又酸,挂了电话。甜是因为嘉儿的爱意暖暖,酸是因为家人不太喜欢嘉儿。自己夹在中间,有些为难。
他皱皱眉,在心里嘀咕:嘉儿是一枝娇艳的桃花,不会是钟先生故事里的桃树精。缘分都这样了,找个合适的时间和长辈们说说吧。
正想着,杏花的父母来了。
老齐俩口子一反往日的冷漠,显得格外热情。拎来了两只大母鸡和两条大草鱼,说是给杏花和桃子补补身子。
建新与薛乐不明就里,热情地接待他们。
杏花没有办法,勉强地招呼他们。
智华不待见,索性回了屋。
奶奶牵着桃子回家,见到二人淡淡一笑。
桃子倒是乖巧,唤了一声“外公、外婆”。
杏花母亲觉得光说话效果不好,干脆抹起了眼泪。抹了好半天,才幽幽说道:林婶子、亲家,想起晓虎我的心就难受。可怜咱们家杏花,年纪轻轻成了寡妇。我最心疼桃子,以后我们两家多走动走动。
奶奶对他们动手打杏花的事儿,耿耿于怀。淡淡地说:哦,那就走动走动。
杏花母亲表明主题:婶子,我想接杏花和桃子回去住几天。
杏花不愿意,立马说:奶奶,我不太舒服,我不想去。
桃子也跟着凑热闹:太婆,我也不想去。
杏花母亲气极,又不敢发火。只好撇过脸,冲着老齐挤了挤眼睛。
戏台子搭起来,两位主角儿也登了场。如果说杏花娘是在黑脸与红脸之间自由切换那老齐就充当唱白脸的曹操,兼下台阶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