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也不出声，任由他们拉着走。坐到屋里头，王二才开口：老婆子，去烧锅水给桃子洗澡。这孩子今怎么了？全身都臭哄哄的。老嫂子，给你个事。

奶奶定定地看向他：吧，杏花出了什么事？

王二知她素来沉得住气，直截帘地：杏花死了，在河里淹死了。我们路过那里，看到了。

奶奶沉默半晌，低声道：死了？就这样死了？晓虎死了？杏花也死了？

王二点燃一颗烟，猛吸了一口。烟味儿呛得怀中的桃子一阵猛咳，他颇觉无奈地扔下烟用脚尖一阵踩。叹息：唉，杏花也死了。

今一早，有人看到河里漂着一个人。喊了几个人一捞，原来是杏花。她死了，应该是跳河死的。因为脸上有伤，村长找人去报了案，又让我们来给你报个信。

奶奶的眼睛通红，心知这事与齐家脱不了干系。她的手握成拳头，指甲刺到肉里也不觉得疼。

王二安慰道：我怕你着急，已经给建新和庆庆打过电话了。我们陪着你，等他们回来再处理。

奶奶觉得头晕目眩，险些一头栽下。王二着急得不行，嚷嚷：老婆子，快倒杯热茶过来。

王二婶子赶紧烧水，倒了茶送过来。奶奶握紧滚烫的杯子，方觉略微安定了心魂。

王二劝道：老嫂子，都已经这样了。唉，我都不知道怎么了……

这才几，家里就去了两个人。

一向坚强的奶奶，突然放声大哭。她哭晓虎，她哭杏花，更哭可怜的桃子。

魂不守舍的桃子听到太婆哭，也跟着放声大哭。王二婶子抱过桃子，试探着：桃子，不哭哦。桃子一哭，太婆就更难受。

这句话桃子似乎听懂了，她听话地止住哭声。

王二婶子又试探着问：桃子，你的脸痛不痛？是不是有人打你？你爷爷和大爸爸马上回来，你不要怕，他们会给你撑腰。

这句话桃子似乎也听懂了，她摇着头大喊：我怕，我怕……

有点眉目了，奶奶心冀冀地：桃子不怕，爷爷和大爸爸就回来了。你，是谁打你了？

桃子惊恐地看看众人，好半才冒出一句：那个外公和外婆，打妈妈打我。我怕，我怕……

真相浮出水面，一片寂静。

三位老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无话可。

杏花糟心娘家的那些破事，王二婶子也知道不少。她叹息道：哎，可怜杏花生在这样的人家。估摸着是父母来要钱，不给就打，她一时想不开跳了河。

奶奶抹了把眼泪，强撑着等儿子和孙子回来。她老了，她心累了。家里连着出事，她已经杠不住了。只盼儿子与孙子回来，办好杏花的丧事。

王二婶子给桃子洗完澡，桃子依偎在太婆的怀里睡着了。

王二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盆炭火，放在堂屋的桌子下面。铁皮炉里，木炭烧得旺旺的。金红色的火光、暖烘烘的热气，让人想哭。

王二婶子抹了把眼泪，欲言又止。想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出来。

奶奶看出了端倪，定定地看向王二婶子问：老妹子，我还撑得住。有什么事，你就吧。

王二婶子皱了皱眉，心酸地：桃子的屎尿，糊了一裤裆。她，她的身上有好多伤，淤青淤青的。我回家拿瓶药油过来，再煮两个鸡蛋给她敷敷脸。

奶奶的心一阵抽搐，浑浊的眼里又落下几滴清泪。

王二霍然站起，道：我去派出所，把这些情况先汇报一下。老婆子，你陪着老嫂子。先别弄什么药油和鸡蛋，等建新回来再去。

王二婶子点头称是，绞了条热毛巾递给老姐姐。又接过桃子，紧紧地抱着。

儿子车祸过世没几，儿媳又跳河自杀。建新听到这个消息，受了很大的刺激。他不敢开车，带着薛乐打了一台车直奔林村。

晓虎刚走，杏花又出事。智华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他强迫自己镇定，开着车子直奔林村。

同在湘城的父子俩，惊得连通个电话都没有姑上。他们前后脚，回了林村。

派出所接到王二的消息，就去齐家村找老齐夫妻俩录了口供。老齐与杏花母亲承认打了女儿和外孙女，承认收了女儿的银行卡与金器。并将东西，一一退还。

经过调查、走访与杏花的验伤报告，得出结论：杏花身上的伤，只是皮外伤。她是跳河溺亡，自杀。

可怜的杏花，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可怖一晚？智华不得而知，心里悲哀不已。

杏花连只言片语都未留下，就这样去了。她是否也如他那日一样，想要往下飞？想要飞向那烟火与霓虹？

不，不是的。在冬日猎猎作响的风中，她想要往下飞，想要飞向那冰凉与清透。冰凉的河水里，没有可怕的爹娘。清透的河水里，没有心与身的痛楚。

心理上的创伤未愈，精神上的刺激来袭，叠加的痛苦让人失去自控。能否及时回归理智？

有些人能。

有些人却不能。

智华气得浑身发抖，不愿意在那对恶心的父母身上纠缠。他想要带着奶奶与桃子离开，离开那个曾经欢声笑语、现在悲伤重重的家。

警察的快速到来，把老齐夫妻俩吓得够呛。好在事不算大，不用坐牢。至于杏花死得凄凉，他们并不在乎。至于村里村外的人是否指责，他们也不在乎。

老齐这个向来畏妻的老实头，终于大吼：就是你，非逼着我去那里。逼死杏花，又没落一分钱好，你好过了吧。

杏花母亲回吼：我怎么知道她这样蠢，我怎么知道会弄成这样？扫把星脸上的伤，不就是你打的吗？还有脸我。闭嘴，你快点给我闭嘴。

老齐闭上嘴，恼得直哼哼：我腰痛，我腰痛死了。

杏花母亲懒得理他，心里害怕极了。良久，才低声：老头子，你杏花会不会来找我们寻仇？

老齐心里一毛，四下看了看。大白的，人吓人要吓死人？他埋怨道：你打她时手劲大得很，这下怕了？你怕了，还要出来让我怕？

杏花母亲怯怯地：听杏花捞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她……

老齐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断然大喝：闭嘴，闭上你的臭嘴，不要了。

杏花母亲果然闭嘴，消停下来。

兴家得到消息，急急往家里赶。从带着他的姐姐，最亲最爱的姐姐，因为父母打她跳河死了。

都是因为自己订婚的事，父母才去逼着姐姐要钱。都怪自己没用，不会赚钱只会花钱。

心里的愧疚与伤心混合，兴家泪流满面。

他质问母亲：你为什么找姐姐要钱？你为什么要逼死她？这些年你们总找她要钱，要了这么多还不够吗？

杏花母亲讪讪地：我就轻轻打了她两下子，哪哓得她会寻死？死丫头命薄，克死男人又弄死自己，关我们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