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天色晚了,赵二娘子要起身去做饭,外面赵二郎却是将饭送了过来。
一大锅热腾腾香喷喷的饺子。
孙大娘子见赵二娘子又是感激又是难为情,忙拉着她坐了,“我家二郎厨艺可比不上我,平日里我总嫌他碍手碍脚,他还不服气。你今天便尝尝看,我可说错了他?不好吃的话,就放下,不能为了全他面子硬吃。”
这饺子卖相气味无一不好,孙大娘子说的话自然是假。
她又拿出一碟子辣酱,“这辣酱别看这么红,却不辣,酸酸甜甜的最是下饭。”
见她这般,赵二娘子自不再说别的,就算再没胃口也将一碗吃净了。
她见何捡也吃完了,便站起来又给他盛。
何捡忙端着碗让到一旁,“婶娘,我已经吃了两碗,真的吃饱了。”
赵二娘子却不由分说,抢了碗又给他加了一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才行。”
何捡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吃了。不一会,才放下碗,就打了一个饱嗝,一张好看的脸立时涨得通红。
赵二娘子脸上这才有了喜色。
孙大娘子更是笑起来,“还是看小子吃饭得劲,不像我家那丫头,吃几口就饱,猫儿也似的。”
阿渚也笑起来,又用筷子敲了敲虎头的碗,“听到了没,把剩的这三个吃了。”
话刚说完,头就被赵二娘子点了一下,“不准敲碗。”
阿渚不由吐了吐舌头。
屋里气氛一时松了不少。
赵二娘子见外面天擦黑了,便对何捡道,“天要黑了,你赶紧回去,再晚路就不好走了。”
何捡应了。
刚走两步,手便被赵二娘子拉住了。
赵二娘子笑着看他,眼角却热起来,“招哥儿,路上小心些。饺子回到家怕就凉了,让刘先生热一下或者煎一下,别吃坏了肚子。”
何捡自是知道她的心意,回握了一下她的手,“放心吧,婶娘。”
赵二娘子擦了擦眼角,送他到大门口,看着他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她看向孙大娘子,“今天麻烦嫂子了,天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你家虫儿我就借一晚,让她陪下阿池。”
孙大娘子知道她累了,便嘱咐了她一番,回了家去。
直见她进了家门,赵二娘子才关上大门,上了锁。
她站在院子里,只觉身心俱疲。地头看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阿渚和虎头,挤出了一个笑,哄他们上床睡觉。
阿渚和虎头也格外听话,一进了被窝就闭上了眼睛。
听到赵二娘子离开,阿渚睁开眼睛,望着烛火在墙上跳动的光影,脑子里胡乱过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一会气一会难过,根本没有一点睡意。
一旁的虎头也拱了拱,拉了拉她的手,“娘是去看大姐姐了吗?”
见阿渚点头,又问,“大姐姐生病了吗?”
阿渚其实也担心阿池,但不想小家伙多想,便道,“姐姐只是累了,虫儿姐姐陪着她呢,没事的。”
虎头小眉头还是皱着,过了会,又问道,“姐姐,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阿渚转过身搂住他,“快了,昨天娘还算着明天就能回呢。”
虎头到底年纪小,听到明天谭贵就回来,不由眉头就松开了,心里的担忧放下,不一会就发出细小的鼾声。
阿渚轻轻拍着他的背,也闭上了眼睛。
对啊,爹爹回来就好了。
阿池后半夜还是发起了热,幸好赵二娘子识些医理,谭贵从山里收的药材也有存,便自抓了一副药给她熬上。
寒冬的夜总是寂静的厉害,连虫鸣也没有,偶尔有一声鸟叫,也显得夜分外寂寥。
赵二娘子一边用扇子在药罐子前扇着,一边胡思乱想。
她也是世家的女儿,从小娘亲便教导她,女子要温和贤淑,善解人意,且不可做失礼之事,以免辱没门楣。她自是遵循教诲,从不敢违背。
阴差阳错她嫁了谭贵,随时门第有别,她也放平心态,从不敢有任何轻视。可即使这样,也不能让公婆满意,甚至在新婚第二天就挨了公爹的打。
渐渐的,母亲所说的那些乡间妇人的粗鄙行为她也做了出来,当众与公婆对峙不说,还与妯娌厮打。
她并不后悔。
夫妻一体,她不能一直让丈夫挡在她前面,一个人面对;为母则强,她也不能眼看着孩子被人欺负,而不闻不问。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没能在丈夫不在时护好家,护好自己的孩子。
“吱”的一声轻响,厨房门被推了开。
赵二娘子忙擦了擦眼泪,回头看却是阿渚。她不由皱眉,“这么冷出来干什么?着凉了怎么办?”
阿渚却是笑嘻嘻的,“娘别担心,我穿好了衣服的。”
她依偎着赵二娘子,抱住她的脖子,撒娇道,“我想陪着娘。”
赵二娘子觉得窝心得很,不由将阿渚抱进怀里,爱怜的亲亲她的脸颊,嗔道,“这么大了还撒娇卖乖,羞不羞?”
阿渚直在她脖子里拱,“还不是娘给惯的?”
赵二娘子不由失笑,又爱又恨,“你个小冤家!”
被阿渚这么一插科打诨,心也不由敞亮起来。
是了,她有恩爱的丈夫,有懂事的儿女,外人闹一闹又能怎么样呢?日子又不是给他们过的,为他们伤心难过才是不值。
阿池喝了药,快天亮时烧终于退了下去。
烧虽退了,身体却还是虚,吃什么吐什么,看得赵二娘子差点把一颗心也吐出来。
阿渚将村里的老大夫请过来,把了一回脉,说是心有郁结,肝火虚旺,邪风入体,留了张方子便去了。
赵二娘子细看方子,见只是些治着凉感冒的普通药材,不由叹了口气。
中午刚过,搬着小板凳守在门口的虎头突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冲外面就跑了过去,“爹爹!爹爹!”
谭贵一把将他高高抱起,见他抱着自己脖子不肯抬头不由笑起来,拍了拍他的屁股,继续拉着车子往家去。
这次收获极丰,木板车上装满了布匹,一捆累着一捆,压得密密实实。
谭九桐在外面跑了这几天,虽然累极了却仍是兴奋。
谭贵看着他一溜烟跑屋里去找赵二娘子要夸奖,不由摇头笑起来。
突然,他听谭九桐惊讶的喊道,“娘,你怎么了?”
他手不由一松,板车直接栽在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