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巷子的时候,他们远远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家门口,身上披着蓑衣、头上带着斗笠,脚边放了一个鱼篓。
阿渚一眼便认了出来,“招哥哥!”
说完,跟着谭九桐跑了过去。
虎头不敢示弱,也慌着往那边跑,却是一个呲溜摔在了地上。
阿渚抓起鱼篓就看,见里面装着好几条鱼立时兴奋起来,“有火头!有火头!”
她一直惦记着被摔死的火头,眼看着何捡又给捉了一条,开心不已。
谭九桐一拳倒在他肩上,眼神里满是感谢。
何捡知道他是为了那天的事,也就回了他一拳,笑着问道,“你跟着三叔出去几天,可遇上好玩的事了?”
谭九桐便顺着他的话说起在路上遇到的事,得意起来。
赵二娘子见他又逮了鱼来,很是心疼,“这么冷的天,怎么又去打渔了?现在河虽结了冰,不过薄薄一层,脚一踩就翻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捡回道,“今天石伯过生辰,我给他打些鱼做寿礼,多这么几条顺便给阿渚和虎头玩。”
虎头却拉住他的手皱起眉头来,撅着嘴巴道,“你说了带我打渔的。”
何捡想到自己言而无信,不自在的摸了摸斗笠。
阿渚刮了下虎头的嘴巴,“招哥哥去打渔都是天不亮就出发的,喊你你也起不来。”
虎头一想也是,便把嘴巴收了回去。
谭贵要留何捡吃饭,何捡推辞了,“我答应了去石伯那吃饭。”
说着看向阿渚和虎头,“你们俩要不要去?”
两人眼睛都是一亮。
赵二娘子无奈,便拾掇了一些土鸡蛋让他姐弟俩拿了。
石伯家正挨着醉阳河,只两间屋子,厨房是茅草屋堆的,连个院墙也没有。
他是在何捡家炒茶棚子里做事的,是为数不多的可以炒展罗茶的手艺人,一双手虽粗糙的像是老树根,但只要探进炒锅里,茶叶炒到了什么程度便尽掌握了。
火上炖着的鱼刚好,他看到阿渚和虎头,高兴的眼睛都眯到了一起。
“我最喜欢热闹,可惜总没人过来陪我。今天招哥儿带了不少菜过来,都温好了,你们可要多吃点。”
转眼见何捡去端炖鱼的锅,忙将他往一边赶,也不接他递过来的湿抹布,徒手就端了起来,一路端进堂屋,连个磕巴也没打,好像那锅是凉的一样。
阿渚又一次见识了炒茶师傅的手上功夫。
菜一样一样端上来,竟也摆了一桌子。
石伯没动筷子,却嘱咐三人快吃。但他不吃,三个小的自然也不吃。
他便笑了,“等一下狗娃,他今天应该也来。”
石伯孤零零一人,四十岁的人,看上去像是六十岁。没娶妻更没子女,只一个混账侄子。他挣的钱,全被那侄子赌了。
闻着满桌的菜香,虎头不由咽了口唾沫,眼睛盯着面前的鸡腿不放。
石伯不由笑起来,要把鸡腿夹给他,被阿渚拦住了,“等人齐了再吃,他就是肚子里有馋虫,您别管他。”
听得石伯直夸懂事。
说话间,听得外面有人咳了一声,紧接着繁杂的脚步声就到了门口。
一推门,进来了三个汉子。随着进来的,还有一股子酒气、体臭混在一起的怪味,一看便知是常在街头的混子。
三个人看到一桌子的菜,不由眼睛发光,也不让请,就各自寻了板凳坐下。
狗娃瘦瘦小小的,一脸的猥琐,他看着石伯笑道,“知道您老人家喜欢热闹,这不,我就喊了两个兄弟过来。”
那两人向着石伯咧嘴一笑,一人拿了一根鸡腿啃了起来。
虎头看着自己盯了半天的鸡腿被人拿了,不由看向阿渚。
阿渚冲他微摇了摇头,带着他往何捡那靠了靠。
石伯对那俩来混吃的人很是不喜,对虎头歉然的笑了笑,夹了鸡胗要补给他,半路却被狗娃用碗兜住,呲着黄牙笑道,“还是伯父疼我!”
他一口将鸡胗咬了大半去,一边费力的嚼,一边盯着对面的三个小孩,最后目光落在何捡身上,笑道,“小东家也在啊。”
何捡看了他一眼。
他立时便道,“像我伯父这样的手艺人那是最吃香的,没有他这双手,展罗茶哪能制出来?要我说,一千两银子也使得,三十两却是打发叫花子的。”
何捡只当没听见。
狗娃又看向石伯,“还是我伯父太老实,老实人被欺负啊。”
其中一个他领来的便插话了,“石兄弟这话不假,我可听说了,孟家高价请炒茶师傅呢,一年给一百两银子呢。”
“当真?咳咳……”狗娃太激动,被鸡胗给卡着了,好一会才回过气来。
那人将鸡腿上最后一口肉啃干净,得意道,“我的消息能有假?石伯父这样的,二百两银子也给得。”
于是,三个人便一言我一语的给石伯念叨起来,偏说的起劲也没忘了往嘴里塞东西。
很快一桌菜被吃了个风卷残云,石伯却仍像是没听见。
狗娃不由急了,眼睛一转就跪到了石伯面前,“伯父哎,我的亲伯父,你可救救我吧!我前几天被人给设计了,一下子输了一百两。你要是不帮我,我可就没活路了!他们说了,要砍我一条胳膊!”
石伯气得脸都绿了,恨铁不成钢道,“给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让你赌不让你赌,你偏赌!人家来砍便让人家砍,砍了胳膊我看你还赌不赌!”
狗娃一听,哭的更痛了,抓住石伯的袖子不放。
另一个人吃饱了正剔牙,看着石伯笑道,“胳膊砍了是小事,砍了胳膊还不还,就看腿间那玩意儿了。那玩意儿砍了,你们老石家就断子绝孙了!”
何捡一听到他这样说话,立马给石伯说了声,拉着阿渚和虎头就往外去了。
走到院子里还听见狗娃哭喊着,“伯父,你看,听说我出了事,这小东家问都不问一声,寒不寒心啊!”
“你住嘴!”石伯怒吼一声,紧接着咳嗽起来,“你想让我死,就胡闹吧。”
果然这句话后,屋子里安静下来。
何捡皱着眉头走出去,却见谭九桐迎面过来,脸色不太好的冲他喊道,“招哥儿,你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