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还是半下午,三人一路上被风吹了一身雪,赵二娘子忙用巾子给他们打雪。
谭贵将剩余的银子给了她,也不坐下歇口气,又要往外走。
“我去那几家把钱借来,先把二百两给老宅送去,省得他们惦记。剩下一百两,我们再想想办法。”
赵二娘子把家里那一百两给了他,又将干果打开分装了几兜,“空着手去总不好。”
谭贵接过来,不由道,“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赵二娘子嗔了他一眼,又问道,“你托谁给那边送去?”
“四弟吧。”谭贵心里叹了口气。
“也好,他夫妻那边也是帮了忙的。”赵二娘子说着,又去装了一兜干果。
可直到了吃晚饭的时候,谭贵也没回来。
赵二娘子便有些坐不住,在门口来回走动,不时往东边望,生怕出了什么事。
谭九桐脾气更是急,“娘,我去四叔家看看。”
赵二娘子知道他性情,自不放他出去。
饭凉了又温,温了又凉,谭贵才带了一身酒气回来。
他见赵二娘子脸色不好,忙道,“我本不想在四弟家吃饭,可两个孩子拦着不让走。他们抱了酒,我也不好拒绝。”
赵二娘子倒是没再说什么,转身给他沏了杯茶,“光顾喝酒了,可吃饱了?一家人吃不下饭,都等着你呢。”
谭贵挠头笑起来。
阿池把菜重新温了,见谭贵尴尬便递了双筷子给他,“爹,今天的菜是我炒的,你尝尝看。”
谭贵欣慰女儿的贴心,招呼孩子们坐下一块吃。
气氛缓和过来,谭贵的好心情便现了出来,不用别人问他就自己说起来,“老四把另一百两银子给垫了,说他孩子还小,暂时用不着,让我不用急着还。”
赵二娘子却皱起眉头来,“他们两口子虽然一直不针对咱们,是识理的,但他们也向来不掺和这中间的事。今天这遭,倒是奇怪。”
谭贵却没想这么多,“就现在咱们这光景,他们又能图咱们什么?”
说起来是这个理。
且谭家唯一对谭贵还有些情意的便是谭荣,把谭荣往别处想,想必谭贵也不高兴。
虽心里还有些顾虑,赵二娘子还是止了话题。
谁知将歇时,有人上了门。
而上门这人却是万万想不到的,竟然是谭九松。
谭贵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盯着一脸通红的谭九松半晌,才像是认出他是谁来,门一关,转身就往回走。
才走了两步,就觉一样东西被扔了进来,就落在他脚边,哗啦啦滚出几锭银子来。
谭贵一惊,打开看整整三百两,正是他今晚送去老宅的数目。
另还有一张纸,却正是昨天签的关系断绝书。
这是怎么回事?
赵二娘子在屋里老听不到外面声响,便披了衣服,走到门口问道,“三郎,是谁?”
问完见谭贵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回答,便走了过来。
她看到银子也大吃一惊,“谁扔进来的?”
谭贵目光复杂的抬起眼来,“松哥儿。”
赵二娘子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过了会,谭贵道,“我去给他扔回去。”
“爹!娘!”
声音从西屋传来,两人回身,看到阿渚裹着袄跑了过来。
赵二娘子忙把阿渚抱起来,“你这丫头,不知道冷热?”
阿渚将头从袄中露出来,双眼在黑暗中显得尤为明亮。
“我今天在镇上看到了谭凤莲的马车,后来又见往咱们村里来了。”
听得这话,谭贵和赵二娘子对视一眼,眉头不约而同的皱了起来。
赵二娘子抱紧阿渚,对谭贵道,“先回屋在说。”
把炉门子拨开,重新烧起了炉子。暖意升起,却将一家三口的脸趁得越发沉。
阿渚将在镇上看到的情形一一说起,“我只看到那个人的背影,觉得有点熟,当时没想起来。刚才突然就想起一个人来,觉得有点像......”
“像谁?”赵二娘子忙问。
谭贵也竖起了耳朵。
“陈唤......”阿渚小心翼翼的说出这个名字,见爹娘都变了脸色,急急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像......或许不是......”
但谭贵和赵二娘子显然已经信了。
说起来也是,本因着陈唤给阿池一块玉佩,谭凤莲两口子便借机回临风县老家过年,想着跟陈唤攀关系。
虽然中间出了变故,她和自己家撕破了脸,但利益当前,谭凤莲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弃。如今还留在青羊镇,肯定因为陈唤也来了青羊镇。
今晚谭九松来还银子和契书,便是一个明证。
赵二娘子气的握紧拳头,“这群小人!不知背地里利用我闺女做了什么!现在来还契书,不是太晚了吗?当真是脸都不要了!”
谭贵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猛地站起来,一手抓了银子,一手拿了契书,一句话不说就往外走去。
赵二娘子也想跟过去,但想起之前发的誓言,这辈子不踩他家的门槛,又止住步了。
阿渚急慌慌把衣服穿好,不及赵二娘子阻拦就跑出了大门,在黑暗中去追谭贵。
她也是聪明,怕谭贵把她送回去,便远远坠着,快到老宅门口时才跑着跟了上去。
谭贵将她拉住,“你怎么跟来了?”
阿渚不说话,只握紧他的手。
见她这副讨好卖乖样,谭贵也只得随她去了。
老宅的门开着,门上的灯笼亮着,明显是知道他们要来,刻意等着。
正对着大门的堂屋门也开着,烛光下,不少人影在晃。
谭贵牵着阿渚就站在门外,远远和他们相对。
过了会,谭凤莲扶着王氏走了出来,在门槛前停住。门口红色的灯笼只能照亮她们一半的脸,看不分明。
谭凤莲倒是很快笑了起来,“三哥,外面冷,还是进屋再说吧。”
见谭贵不为所动,又道,“你受得住,四丫头年纪小也受不住啊。”
谁知阿渚立刻回道,“我受得住!”
谭凤莲一时噎住,又很快道,“三哥,爹娘这么大年纪都在等你,娘也亲自来接你......”
说着捣了王氏一下,王氏一张脸极难看,涨得绛红。
好不容易要张口了,就见谭贵将契书展开现在她们面前。不知是天太冷还是其他原因,那只手青筋暴着,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