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警署被设置在夜市街旁,二十四小时均有人员值守。
平常处理得最多的事件就是各大工厂里的斗殴或偷窃。为了杜绝工人们分帮结派,地方警署还和工厂进行了密切的合作,他们通过奖励来鼓舞工人们对私下建立的非法结社进行举报。
同时建立工厂黑名单,有过前科的工人虽然不会被工厂拒绝入职,但薪资也会受到相应的减扣。表现良好,即可到地方警署进行恢复原本薪资的申报。
若犯罪等级恶劣或累积到一定程度,则会对其施行天阶等级贬降的惩罚。
天阶等级降压,对于天阶本就不高的外环居民来说,这几乎算得上灭顶之灾。没有人敢冒着日后生活拮据,同时变成一只哺乳动物的风险胡作非为。
人们喜欢把最低等的天阶E称之为哺乳动物,因为除了能知道如何或者以外,大书库不会为E提供任何知识。那时人的一切行动都将因为知识欠缺而遭受到限制,直至天阶等级恢复或死亡。
地方警署有一个气派的院子,左边是停放安保机器人和无人机的机械区,右边是停车场。
江厌踮起脚尖就能看到地下机械库里沉睡的几十个安保机器人,和定点商店的如出一辙。一想到应天就是被这些速度敏捷,行动暴力,丝毫没有人情味的东西抓住的,江厌就为之心惊胆战。
他站在警署门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将待会可能会用到的措辞先在脑子里验算一遍,接着又低头四下审视了自己一番,再三确认没有任何地方值得怀疑后,才步履沉重地踏入大厅。
在大厅简单的做了询问和备案,于等待区域干坐了几分钟后,一个年纪四十余岁,看起来经验老到的大书库警察带着江厌进入到大厅深处的一间询问室中。
随着江厌坐定,询问室又进来一个年轻的大书库警察,看他那笨手笨脚的样子,似乎是个实习生。他先为老警察和江厌分别倒了一杯热水,最后才捧着本子在老警察旁边站好。
老大书库警察推了推鼻梁的眼镜框,看了眼江厌,又低头看向备案文件,“你填的信息我还要再核实一遍,如实回答就行了。张子霖是吧,几岁了,在哪高就。”
“二十一岁,大书库生物大学学生。”
老警察点点头,有些疑惑地问,“我看你在备案填的是亲人失踪,具体是什么亲人失踪了。”
“老公。”
江厌垂着脑袋,双手握在一起放在大腿上,这是他的大腿,又不是他的大腿。
老警察又推了推眼镜,“二十一岁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吧,《大书库法律的限制可是二十七周岁,男女都一样。你才二十一,哪来的老公。”
“应该只是称呼。”年轻的警察低声解释说,“年轻的恋人喜欢这样互相称呼对方。”
老警察瞥了他一眼,“这么说你也是这样?真搞不清楚你们这些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年轻警察讪讪地看向,没有回答,转而装模作样地在手中的案板上奋笔疾书。
“你老...恋人的名字,年龄,在哪失踪的。”
“江北,比我大一岁,二十二岁。”江厌回答说,“前天晚上从工厂下班之后就不见了,电话也联系不上,到现在已经快五十个小时了。在外环没有亲人,也没几个朋友。”
“工厂问过了吗?”
“问过了,都说没看见。因为两天无故旷班,已经被工厂辞退,他在工厂的东西全给扔了。一点线索都没有,所以我才想来找你们的帮忙。”江厌表现出不安。
老警察顿了一下,“有什么身体特征,失踪时穿什么衣服,真理之环代号记得吗?”
“不记得...衣服应该是工厂制服?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鼻梁比较细,眼角有痣,眼角不是眼尾,还有头发很乱,有几毫米的胡茬。”江厌说着,忽然一副想到什么的样子,接着说,“对了!他还带走了他的猫!”
“猫?”年轻警察忽然问,“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他。”江厌又紧张地低下头,“我们养了一只黑猫,他很喜欢那只猫,上哪都要带着去。那只黑猫也很黏人,跟他总是形影不离。只要能找到猫,就一定能找到他!”
“黑猫长什么样?”
“两岁大的体型,因为有长毛血统,所以毛比普通的猫长,像一只狮子。两只前爪是白色的,像戴了一副白色手套。胸口也有一圈白色的领带,眼瞳是玉石一样的青绿色,脖子上还戴着一副粉色的驱虫环。屁股的毛很短,像秃了,江北给剃的,因为他总是抱怨猫毛太长,总是会在上厕所的时候让毛沾上便便。”
年轻警察在飞速记录,老警察却有些狐疑,他把背靠向椅背,架起二郎腿质问道:
“怎么你形容猫的特征比形容你恋人的特征还详细,你到底是找猫还是找恋人?我可警告你,别耍小聪明,顾左右而言他的事情我见多了,要是让我们知道你其实是想找猫,恐怕我不得不以占用公共资源罪把你拘留。”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厌着急地摆摆手,尽管表现的自然,但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觉得在这时候找一个人比较困难,那还有别的线索可供你们参考。”
老警察点点头,不知道是江厌的答案让他满意,还是江厌现在身子纤细,脸蛋清秀的特殊身份带给了对方舒适的观感,让谎言增添了几分信服度。
他欠身站了起来,拍拍年轻警察的肩膀,“你去查江北的身份,我去调两台安保机器人和四架无人机,身份核实了就把信息录入进去,放它们去找。”
年轻警察点点头,便跟着老警察一起出去了,询问室里只剩下江厌一个人。
江厌心里忐忑不安,十根指头用力地绞作一块儿。他说谎了,他告诉了大书库警察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但这并不会让江厌的心思暴露,全世界叫江北的人多如牛毛,与江厌描述大致相似的也比比皆是。
可他还是忍不住心脏狂跳,若是正巧碰上霉头,也有可能找不到匹配的对象。
但现在再怎么担心都没有用,他只需静静地坐在原地,等待有人来宣判结果。
几分钟后,老警察回来了。江厌竭力想从他脸上的神色中窥探到有关结果的蛛丝马迹,但遗憾的是,他表现得一如刚才,没有被欺骗的愤怒,没有错误怀疑的愧疚。
他只是打了个哈欠,疲惫地摘下警帽,斜坐在询问桌后的凳子上。
“等消息吧。”老警察抬起双腿,交叉撩在桌边,手环抱着胸,竟开始打起盹来,“按照安保机器人和无人机的速度,几个小时就能把人找到,只要他不是故意失踪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像谁也叫不醒装睡的人。”
江厌心头一喜,笑意甚至攀上了眉梢,“谢谢,大晚上的麻烦各位了。”
“应该的。”老警察闭目小觑,呼吸有些沉重,“我有个和你差不多的大女儿,也是个大学生。去年不顾我和她妈的劝阻,执意养了一只猫,因为在别的地方上大学,索性就把猫留给我们照顾。”
“但是就在前几天,猫死了。”老警察从桌上抄起警帽,盖在脸上,遮住脑顶的天光,“他妈哭了几天。女儿随妈,感性。如果让她知道自己的爱猫去世,一定会哭得昏天黑地,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伤心,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朋友,又买了一只回来。”
江厌眨了眨眼,“她认得出吗?”
“我怎么知道。”老警察耸耸肩,“反正我是照着原来的那只买,毛色花纹都尽量买的一模一样。而且我女儿隔半年才回来一次,就算她能看出区别,也可以用长大了来搪塞过去。这事一直像石头似得在我心里呆着,膈应。所以说,你们这些小年轻,连自己养起来都困难,干嘛多此一举养只宠物。”
江厌讪讪地笑了起来,脸有些通红,没有说话。
偷偷地抬起眼眸,看不见老警察现在的表情,他的脸几乎被警帽的帽檐遮了大半,余下的部分又全是阴影。江厌很想知道他现在的模样,很想明白他干嘛突然对自己说这番话,这根本就和事件无关。
但自此,老警察便陷入沉吟,不过一会儿,小小的询问室里就响起了他的呼噜声。
在满屋的呼噜声中,江厌也开始昏昏欲睡,脑袋像小鸡啄米似得点个不停。
不知过了多久,那位曾在询问室里记录笔录的年轻警察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打破了沉静,他着急地朝询问室中扬声喊道:
“叔,叔你别睡了!咱们所新来的那个所长突然来了!”
江厌被这一声喊得遽然清醒,老警官则把警帽从脸上摘了下来,迷糊地问,“哪个新所长?”
“还有几个新所长?!”年轻警察说,“就是五天前,因为犯错被调离,从法院空降下来的那个所长啊!有强迫症,一来就处分了我们好几个人,你还说他不讲人情,做事偏激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