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田让根本不给江厌反应的时间,抛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和一众亚该亚同盟从场馆中撤离,进入到侧面的休息室中去。场馆因此安静下来,被抛下的篮球缓缓滚到角落里的鱼啄静脚边,她单手将篮球托起,瞄准篮筐,然后轻轻一掷。
随着篮球唰然入网,翻起一阵白色的网花,江厌也来到鱼啄静身边。
“被发现了。”江厌挠挠头说,“魔术师的事。这些家伙真的一个比一个离谱,总是能在我觉得万事安好,能不必再为什么事情担惊受怕而松口气的时候给我整些个幺蛾子。”
“被发现就发现吧。”鱼啄静睁开半只眼睛,“反正早晚会暴露的。”
“我倒不是好奇他怎么发现我的。”江厌往鱼啄静旁边一靠,“我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拆穿我。按他的意思,他好像知道我在峰会上做过手脚。而且他看起来是个容易被正义感驱使的人,他没有理由帮我隐瞒。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证据?”
“不知道。”鱼啄静说,她忽然想到什么,将一只便携式折叠电脑展开,迅速从浏览记录中整理出几个网页,然后将屏幕推到江厌跟前,“你看看。”
江厌探着脖子逐一的,耐心地审视摆在他面前的几个网站。
几天的时间,网络上风靡的‘魔术师事件’又有了全新的进展。根据拥有网络安全技术的网友匿名指出,魔术师初次出现的夜总会曾涉及到非法交易,并且为了证实非法交易的真实性,很多证据都被扒了出来。
其暗中交易的货物不仅包括毒品烟酒,甚至还不乏一些纸张和老式胶片相机。
这一爆料在网络上引起了轰然大波,大书库立刻介入调查,夜总会立刻遭到封停。虽然大书库并没有坦白封停的理由,也不知道相关负责人是否遭受了惩处。但这一举动无疑是默认了网络爆料的确有其事。
摆在江厌眼前的网页大部分都是有关此事的分析记录。
剩下的一小部分则是对魔术师的猜测。几天前,D市的一家娱乐场所发生了一起恶意伤人事件,一人刀伤入院,多人不同程度受伤,尤其会所经理和他的助手被强行注入多种毒品,如今生不如死。
由于缺乏视频证据,根据当事人的口头描述,他们曾亲眼目睹枪变成花,或者天空变成地面等多种离奇梦幻,不可思议的景象,而这些景象显然不是全息投影能做到的。
细心的观察者将这一事件和夜总会事件联系到了一起。他们猜测这是魔术师所为,两者之间的手段都分外相似,除了魔术师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如此神迹。
而D市的娱乐场所也被立刻封停,原因是会所经理自己将犯罪记录在网络公开。
两件看起来互不相干的事因为魔术师而被联系起来,又因事件中资本主义犯罪行为败落的种种相似性,使得人们将魔术师视为了一个游离于大书库之外,偏激固执的,自以为是的正义执行者。
这并不是称赞,而是一种批判。
人们无条件的信赖大书库,信赖大书库法律,对于这样的以暴制暴的行为嗤之以鼻。网络上绝大多数的声音都是在声讨魔术师,希望他能自首,让大书库将他绳之以法。因为他没有资格越过法律审判任何人,伤害任何人,这本身就是一种犯罪,一种僭越。
也有极小一部分人支持魔术师,甚至把他视为英雄。
但这些观点连激起潋滟的机会都没有,立刻就被扑面而来的大浪所淹没。
江厌将便携式折叠电脑收好,还给鱼啄静。看过这些林林总总的报道,他心里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一来很多都是子虚乌有的,都是人们想太多。二来他知道,他本人其实比人们声讨的魔术师更加恶劣。
“你的意思是。”江厌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中田让是因为看到了这些新闻,出于对维护正义的考虑,所以才不拆穿我。可是要出现这个想法,要么是处于怀疑大书库的一个极端,要么是拥有双重思想的 491觉醒者。否则如果是信赖大书库的普通人,他应该巴不得我被大书库抓走。”
“这就需要你自己来判断了。”
江厌若有所思地陷入沉吟,他忽然也希望不要在二号次行星上遭遇中田让。否则如果中田让真的是一个隐藏的觉醒者,对他们来说势必又会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看了眼时间,距离军官宣布的四个小时休息时间结束还剩下不足两个小时。
江厌闭上眼睛,准备学鱼啄静那样闭目小憩,将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这些乱七糟的东西就让他见鬼去吧,至少在真的遭遇中田让之前,他都不想再浪费力气,哪怕为中田让思考都累得要命。
但是,把中田让抛到脑后,军官助手又浮上脑海。
江厌根本没办法让自己什么都不想,他最终只好认命地叹了口气,扭过靠墙的脑袋,看了看同样在靠墙休憩的鱼啄静,“二号次行星上真的有四个人接应我们?”
鱼啄静也侧过头,惊疑促使她睁开眼,“为什么这么问。”
江厌顿了顿,“不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你不觉得我们的线人,那个军官助手,是不是有点熟悉?在他和军官一起到场馆里宣布四个小时后离开时我都没有这种感觉,后来才有的。对,查特拉斯,我记起来了,他有点像查特拉斯。”
“既然你都能认出查特拉斯,那查特拉斯为什么不能认出你。”江厌继续说,“你都知道他是新世界的人,为什么他不能知道你来自破溃。你们来自相互敌对的势力,他有理由这么做。”
鱼啄静偏回脑袋,摇摇头说,“记得我跟你说的吗,我和查特拉斯有过一面之缘。但我并没有在那一面之缘的过程中暴露过,而且当时我还不是组长,组长另有其人。我是碰巧遇到他的,在海边,他朝我迎面走来。我以为他当时认出我了,正准备和他鱼死网破,但他却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跟着一群渔民出海打渔,整整去了一个星期。他不可能知道我是谁。”
“那他为什么要顶替线人骗我们。”
“你怎么证明他真的是查特拉斯。”鱼啄静冷静地问,“你不是用眼皮世界观察过吗?结果怎样用,我记得你当时并没有意外或出乎意料的反应。”
“我...”江厌欲言又止,他记得查特拉斯的本质是一面可以用倒影来改变现实的镜子,但他的确没有从军管助手身上看到与镜子有关的抽象本质。
江厌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地摸了摸自己右侧的裤兜,低声说,“其实我刚才...”
话才刚刚开头,外头骤然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场馆的大门在这声巨响后应声倒下,灰尘和碎屑冲天卷舞。江厌正惊讶于究竟发生了什么,就从爆炸所掀起的烟尘中蓦地钻出十来人马。
他们穿着整备的护具,手持枪械,顷刻间便用娴熟的步伐和阵列把江厌和鱼啄静团团包围,几十个黑压压的枪口不偏不倚地瞄准过来,那名军官也身在其中。
江厌早就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和鱼啄静从地上慢慢欠身站起。鱼啄静也没有表现出意外的神情,只是皱着一对眉头,开始悄然观察场馆四周,寻找逃脱空间。
场馆侧面的休息室中,亚该亚同盟闻声出现,但立刻被军队灰头土脸的镇压回去。
“抓起来。”
军官严厉地挥动手臂,根本不给两人半点反应的机会,周围的几十人便倾巢而出,将他们牢牢扣住。江厌本想挣扎,利用本质替换逃脱,但忽然看到鱼啄静在暗中朝自己摇了摇头,他干脆作罢,任由士兵摆弄。
在几十人的包围下,江厌和鱼啄静被押送离开。走出场馆时,周围正在训练的年轻士兵们无不朝他们投来目光。押送他们的显然不是这些刚刚入伍训练的新兵,从他们的天阶等级可以看出,他们更像是军官身边的亲卫队。
江厌被押得喘不过气,他甚至没办法抬起头,扣在后颈的手掌就像一座高山。由于鱼啄静是女性,她则被戴上一副手铐,这些士兵对待她并没有像对待江厌一样粗鲁。
江厌低着头,他只能看见一双双行走的双腿。他还记得军官所在的方向,于是冲那个方向咬着牙扬声问道,“这位爷,能大发慈悲的告诉我,我究竟犯了什么事不。”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甚至还因为多嘴而肩部一沉,江厌因此头揣得更低了。
被押送了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江厌和鱼啄静被推进了一间关押室。推的那一下极其用力,江厌踉踉跄跄地险些跌倒。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关押室的铁门就轰然关闭,从门外紧随其后地传来一声冷漠的厉喝。
“好好在里面呆着!”
鱼啄静似乎并没有受到和江厌一样粗鲁的待遇,她及时闪身过来,用后背当做缓冲撞了一下江厌,江厌得以重新稳住重心,避免了撞到墙壁而头破血流的命运。
和鱼啄静道谢后,江厌终于看清了整个关押室的面貌。
一张简单的折叠高低床,角落里设置有一只泛黄的马桶,天顶的旧吊灯如同寿命将至般闪烁不休。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窗户,必要的氧气从铁门的空隙中徐徐灌入。
到底发生了什么,江厌满心疑问。
他迫切地看向鱼啄静,后者已经安之若素地坐到低位的折叠床上。从鱼啄静那双非但没有舒展开,反而比刚才皱得更加局促的柳眉可以看出,她已经知晓了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