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厌跟着二号次行星的原住民女孩返回山洞中。

从女孩那极其自然的举动中不难看出，她显然早已习惯了江厌的存在。江厌心中忽然咯噔一下，惴惴不安起来。因为这无疑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他必然昏迷了很长时间，以至于在女孩眼中，江厌已经成了山洞的一部分。

江厌很想从将这些困惑一股脑地向女孩掷去，可他们无法交流，语言成了最大的障碍。

他当然也尝试着用简单的手势，亦或者作象形图画的方式来递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刚开始还能初见其效，她能理解单一的手势或象形图画。而一旦把手势和图画连接成一个完整句式，立刻就会因复杂化而前功尽弃。

尝试了几次后，女孩便厌倦地，不耐烦地抛下江厌，从燃尽的火堆边捡起一块条状竹炭，接着自顾自地伏到洞壁的壁画前，开始着手创作新的图案。

描绘线条和前几副江厌看过的一样弯弯扭扭，粗细迥异。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张人类战胜了巨角羚羊的壁画便新鲜出炉。壁画上的人类形象和前几副的相差无几，定睛细看后可依稀分辨出，女孩所描绘的人类形象赫然就是她自己。

画罢，女孩将身上的白色外套拉链拉到锁骨，从胳肢窝里掏出一只被石矛刺亡的野鸡。

江厌恍然发现，这只野鸡竟和壁画上的巨角羚羊倒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女孩不顾江厌质疑的目光，将野鸡随手一扔，接着从山洞角落的木柴堆中精挑细选地抱来一小捆干燥的木枝，将它们逐一折断，拢放在原先火堆的位置上。

正当江厌以为女孩要钻木取火，实际上她也真的拿出一簇极细的木须，以及一支被削尖的木棒，往地上一趴，正准备行动时。却忽然记起什么似得，把手揣进白色外衣的口袋中。

她从口袋中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脸上盈盈一笑。

随即从外套口袋中掏出一只银色条状物，她只是按下了条状物的某一按钮，前端就迸出青蓝色火焰，高温顷刻间就将拢起的木柴堆点燃，火焰从小转大。

看到这一幕，女孩心满意足的点点头，猛一脚就将钻木取火用的尖木棍踹飞。

她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人，于是蹙起眉，如同遇到了血海深仇的敌人似得，狠狠地瞪了江厌一眼，用一种威胁的口吻对江厌说了什么，但江厌根本听不懂。

只能大概从她手舞足蹈的手势中辨别出，她想说的事似乎和刚才的白色点火器有关。

而那只条状点火器，显然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样，不是二号次行星所能拥有具备的科技。

火堆燃起后，女孩便将野鸡放到火堆上生烤，甚至连毛都没褪。火堆的火焰将羽毛点燃，反而更加旺盛了，空气中弥漫出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江厌受不了这股味道，索性站起身，准备到山洞外避一避。

但刚刚走出山洞，站在出入口的小平台上没多久，一个男性忽然从平台下方的视野盲区笔直的飞了上来，悬停在平台前方的半空中，距离平台仅有五六步的距离。

他的鞋底喷出两股无色无味的热浪，正是这两股热浪让他能安全平稳地在空中翱翔。

看到江厌后，悬浮在半空的男性怔了一下，但很快扬起微笑，身子向前微微一倾，便立刻飞到平台边沿，如履平地般地踏了上来，中途甚至没有半点踉跄。空中和地面在他面前仿佛失去了原本那泾渭分明的界线而混为一体。

对于男人的出现，江厌并未便表现出过分意外的神情。

他早从原住民女孩身上那种种与二号次行星的远古混合时代背景所格格不入的科学产物中猜到了什么，与其惊讶意外，莫如说这个男人的出现恰好证实了那些东西的合理性。

男性面带微笑地走到江厌身边，那是一种没有包含半点杂质的和纯良的微笑。

从他身上几乎看不到狡猾奸诈，阳奉阴违的人们所具有的特质。

这些特质是可以被肉眼所观察到的，它们会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人的外在面貌和精神气息。虽然江厌对心理学社会学一窍不通，但他在那场天阶B级到天阶E级巨大的转变中得到了许多观言查色的技巧，而这些技巧显然不会被视为是一门正式的科学种类被列入大书库中，仅仅作为经验而被个体保存，这是全知时代中为数不多的‘私有物’。

男性身上穿着一件干净的T恤和运动裤，手臂和被短袖遮掩胳膊有一截显而易见的肤色落差。毛毛躁躁的黑色长发匆促的被梳成马尾，从额前落下一缕刘海，掠过右眼眼角草率地落到莫约下颚的位置。

脸上经由分吹日晒而尽显沧桑，从五官年龄来判断，此人莫约四十来岁，嘴唇很厚。

对方友善地来到江厌跟前，想伸手拍拍江厌的肩膀，或许中途觉得这个动作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来说有失体面，不成体统，转念把伸出来的手向下一划，改为握手。

他一来便迫不及待地自报家门，“我没有比较常规的名字，方便的话称呼我六号就行了。破溃的人都是这么叫我，他们叫习惯了，我自己也听习惯了。”

“破溃。”江厌吃了一惊，“你也是破溃的？”

“很早就不是了，放心，我不是叛离的，没有做过对破溃不利的事。我只是觉得那个地方不适合我，所以自己选择退出。”六号转身进入山洞，由于他很高，进入需要弯着身子，见江厌没有跟上来，于是转头招呼道，“别愣着，进来，进来慢慢说。”

江厌快步迎了上去，山洞中开始充斥着野鸡的肉香。

火堆上，鸡肉表皮已经被烤出诱人的色泽，为了让里面的肉也能被烤熟。女孩似乎还用尖锐的石矛将野鸡划出几道口子。鸡肉自身分泌出的的油脂顺着开口徐徐滚落，滴在火炭上发出滋啦的美妙音符。

见六号进来，原住民女孩紧张地哆嗦了一下，转瞬之后又故作常态，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似得继续烤她的鸡肉。六号并未看到女孩的这一举动，带着江厌到火堆边盘腿坐下。

六号抬起目光，瞧向火堆对面的女孩，用一种严厉的口吻对女孩说了些什么。

女孩露出一副任性的神情，朝六号扮了一个鬼脸，接着将穿在身上的外套牢牢抓住。

“我让她不要动我的东西。”六号向江厌解释道，“那件外套上有很多超越二号次行星成千上万年的科技，如果她，或者这里的任何一个原住民习惯去使用它，对它们而言将会是一种毁灭。”

江厌疑惑地看向六号的真理之环，天阶A级的黑光闪烁不休，“你会说他们的语言？”

“跟真理之环没有关系。”六号随手拾起一根木棍，挑了挑火堆，火因而烧得更旺了一些，“我自学的，我在这呆了快一年时间，得亏他们的语言并不复杂，所以学起来不算太难。”

话音刚落，六号发现了什么，目光一凝。

接着蓦地起身，绕过火堆，到女孩身后的地面捡起那根被女孩踢飞的尖木棍，他仔细地将木棍尖头审视了一番，旋即怒气冲冲地抢到女孩跟前，冲她厉声呵斥了一番。六号还将白色外则从她身上剥走，并从口袋中摸出白色长条打火器，放在女孩眼前又是一通斥责。

女孩咬着嘴唇，表现出犯错受罚的委屈模样。

没有了外衣的遮掩，女孩胸口的一块兽皮裹胸得以重见光日。

在六号看不到的暗处，她忽然一扫先前的委屈，朝江厌投来质问的，厌恶的余光。江厌摊开手，讪讪地笑了起来。很显然，女孩认为是江厌暴露了她，是江厌没有遵守约定。

六号重新回到江厌身边，把外套折好。他最后瞪了一眼火堆对面的女孩，对方在生闷气，低嗤了一句‘aihi！’，便猛地将头甩到一边去。

“她是不是又偷偷用我的打火机了？”六号拿着火机说，“我看得出来，钻木取火的棍子上没有新鲜摩擦的痕迹。我叮嘱过她无数次，除非到万不得已的紧要关头，否则不许用我的东西。我宁愿告诉她这些东西的原理，也不想让她直接使用。”

“可就算你告诉她这东西是如何运作的。”江厌道，“她也不会明白。”

“这就是问题所在。”六号叹了口气，“知识跨度太过巨大，巨大到难以再用知识弥补。算了不说这些，我在你的通讯手环上发现了鱼啄静留下的程序，所以我才一见你就自报家门。而且你身上似乎受到归零弹的影响，不过没关系，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帮你祛除了。”

“祛除了！？”江厌惊骇不已，甚至从地面弹射起身，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注意到对面的女孩轻蔑的注视，只好又讪讪地坐了回去，“你真的帮我祛除了归零弹的作用？”

六号点点头，“所以你现在恢复正常了，你重新成为了天阶E级。”

“我...”江厌咬咬牙，他没有想到，之前一直困扰他的难题竟然这么轻易的就会化解，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之谢谢你！”

六号摆摆手，“举手之劳，而且更重要的是你认识鱼啄静，和我也算半个同僚。”

“请问我昏迷了多久？”江厌迫不及待地问。

六号稍作思索，“一个月，今天过了刚满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