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林生一离开楼道，阳光蓦地出现，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用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睛。

突然觉得阳光真好，他的视线从天空下移，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年的背影。

不知道怎么，觉得有些变化，可形容不出哪里有变化。

大概是气场全开。

他是完全没有料到程煜会和那个黄老板关系这么好。

仅仅是因为还债，就可以搞定那个老板？

对程煜多了一丝好奇，但很快被涌上来的感动和心疼掩盖了。

程煜向前走了几步，却迟迟没有听到身后的声音。

站定身子，转身看向程林生。

他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程煜至今不知道，又帮他还这一笔钱，到底是对是错。

似乎表现得太软了，不过，现在没什么心思思考了，事情已经做了，想通与否，没差。

“阿婆还等着你，走吧”

程煜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没想期待程林生的反应，直接迈着步离开了。

风裹挟着地上的尘土，飞舞在空中，还有一个空塑料袋也飞了起来，倒是有一种自由的意味。

……

一路上，程林生都没往他身边凑，一直跟在身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最近距离是正驾驶位到副驾驶位的距离。

她能察觉到程林生小心翼翼看他的目光。

不过都选择性忽略了。

那个目光，让他有一种错觉，好像程林生是怕他生气似的，不过很快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一个心里没有家人的人，又怎么会害怕惹家人生气。

程煜推开小院的门，看到满地的紫藤花瓣，抬头看了看，果然冬天一来，就满地花瓣，树都有点光秃秃了。

他走进小院，转头看向程林生，没有丝毫要进来的意思。

想张嘴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讲出口，直接走进去，门没有关上，留在那儿。

大概是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屋子的门打开了，前来开门的人是程林琴。

对他的态度相较于之前，好了很多，互相点了点头。

程煜侧身进去。

程林琴准备关门，看到站在院子里的人，一脸吃惊。

对于程林生失踪这件事，谁心里都有堵不住的火，看到程林生的一瞬间就爆发了。

“你还回来干什么？妈做手术的时候，你人呢？”

程林生自知理亏，所以没有说话，还是站在门口。

“平时不是挺能说吗？现在是聋了还是哑了？”程林琴看着沉默无言的人，更是满满的不爽。

一句比一句难听。

阿婆听到他们的争吵，着急想要站起来，程煜安抚着：“您别急，他要是想回来，骂不跑”

“小琴，让你哥进来说”阿婆跟自家女儿说道。

程林琴听了站在一旁，让程林生走进来。

……

这大概是家里人员最齐的一次谈话。

程林生坐在单独的沙发上，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127127xs

阿婆离程林生最近，程林琴坐在阿婆身边，程煜没有坐，只是站在一边看着。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阿婆的声音带着有气无力的感觉，毕竟是做过手术，总是心力不如前。

“妈，我不是故意不去看您的，我……”程林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办法把自己又赌博的事情讲出来。

阿婆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得多伤心，可是又怎么能瞒得住。

“你欠小煜的钱，早点还给小煜，他心里也不平，你一次次出尔反尔，太过分了”

程林生自知有错，悄悄抬眼看了一眼阿婆，轻轻应了一声。

“小煜，去拿纸、笔还有印泥”

程煜一听，就知道阿婆要做什么，转身上了楼。

程林生又怎能不知。

“以前，是小煜善良，总觉得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可这次，新账旧账，没办法翻篇了”阿婆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小煜年龄还不大，但至少是个半大小子，过几年就要成家立业，你这个当爸爸的，就算没什么可以给他的，也不要拖累他，该算的，我们算清楚”

阿婆话音刚落，程煜就从楼上下来了，把本子和笔递给阿婆，把印泥放在桌子上。

“写吧”阿婆把本子展开，铺在程林生面前。

程林生看了看阿婆，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打开笔盖，开始写。

……

收笔，递给阿婆。

阿婆没有接手，只是看了看程煜：“让小煜看吧”

程煜听了，从程林生手里接过本子。

上面写着还款金额，还款期限五年，还落款姓名和日期。

程煜拿着本子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不过他很快就把手放了下来。

“小煜，金额有没有写错？”阿婆出声问道。

其实这个金额肯定比实际还款金额少，但是程煜不想计较那么多了。

这份保证书是阿婆给他们两个人的台阶，让他们都能下的来。

“没什么问题”把本子递给程林生，“再补，所有金额皆是正规途径所得”

程林生先是一愣，点了点头，拿起笔在纸上“沙沙”写下这一句话。

程煜这才发现，程林生写字的时候，手还在不受控制地抖，视线从手向上移，发现程林生已经大不如前，眼角、额头都布满了大量的皱纹，两鬓斑白。

“给，你再看看”程林生将手里的本递给他。

他微微一愣，将眼神里的东西收了收，接过程林生写的东西，眼睛大概扫了扫：“可以了”

“那印个指纹吧”阿婆把印泥推到程林生面前，又示意程煜把本子放在桌子上。

程林生手抖了抖，打开印泥盖子，颤颤巍巍将大拇指压在印泥上，又按在那张纸上。

一个红色的指印出现在了程林生的名字上。

“好了，小煜收好”程煜看着那个带着红色指印的保证书，叠好塞进口袋。

他感觉这张纸似乎是有温度的，而那个温度灼烧着程煜的皮肤。

“那个地方你不要再回去了，你还是住这儿，规矩还是以前那样”

程煜说完这句话，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沉重，是因为这一张薄薄的纸吗？

不得而知。

是因为程林生那几根白头发，几条皱纹吗？

大概吧。

程煜跟自己和解，对自己妥协了。

程林生没料到程煜还会让他住在这里，瞬间涕泗横流。

好像是第一见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