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城在京城东北方向,我们先一路向东离开京城。
一路的风景熟悉而又陌生。
这一条路,上一世我和端阳一起走过。
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杨树,绿叶青葱,日头渐渐升高,树荫挡了不少热气,大家走得也都还轻松。
同样是初夏,上一世的我眼覆轻纱,满身是伤,疲于逃命,完全没注意过路边的风景。
彼时我以为端阳为我挡了一波又一波杀手,对他满心信赖,现下想来竟是有些好笑。
想着这些事,心中情绪暗涌。
端阳骑着马与我并排行着,我凝视着他,看着他从看不透他。
他扭头看见我的眼神,有些疑问。
我索性驾马快行几步,将他抛在身后。
行至晌午,到了一处店家。
这店家正是上一世我和端阳坐着休息过的店家。
我告诉大家都先在路边休息,让店家准备一百人的茶水饭菜。
店家位置不多,完全不够,大家也就席地而坐。
我们车上还装了许多瓜果干粮,我派了几个人一一分发给大家。
忙完就坐在门边的木桌前,端阳端了饭菜也坐到我面前。
他低头吃着饭,鼻梁高挺,眉目明朗,眼眸深邃,似有星河。
我看着他,一刻恍惚,恍若回到上一世。
端阳注意到我在看他,抬头,“睢姑娘,你今天这样看我一路了,我脸上有什么古怪吗?”
我摇头,只说没事,拿起筷子吃饭。
店家做的大锅菜,只能填饱肚子,味道也不怎么好。我有心事,吃了几口也吃不下。
端阳留意到我放下筷子,从他的包袱里取了东西递给我。
是黄色的纸包裹着的几块白色糕点,方方正正。
“这是我家里人从江南寄来的,叫玫瑰云片糕,你或许喜欢。”
我接了过来,尝了一口,口感软糯,咬开白色的皮便流出香甜的玫瑰沙馅,很是好吃。
“很好吃。”我说。
“你喜欢就好,只是这种糕点保存时间不久,所以我也只带了一些。下次回京城我让家里人寄来再给你多送去些。”他停顿了一下,“我看着你最近瘦了,吃饭的时候也吃得不多,还是要多吃些。”
字句恳切。
如同上一世,在佳木山分开时,他交给我一大包干粮,言语关切,“你近些日太过忧心,又吃得不多,消瘦了不少。你还是要多吃些。”
那时的我感动得一塌糊涂,下一刻就许出终身。
简直笑话。
我把糕点推了回去,“不用。我其实不喜欢吃甜食。”
我起身走到另外一边。
舌尖依旧还有云片糕的甜味,心口有些疼痛。
我其实很爱吃甜,但是不敢再吃了。
心有余悸。
修整完后继续上路,端阳总想找机会和我说话,而我却一直避开他。
饶是之前心中一直怎么告诉自己应该看开,无数次以为自己能看开,今日见到上一世和端阳一同走过的路,我心中纠结又起。
恨我做不到,释然也做不到。索性避开他,免得心烦。
东行到佳木山后,便分道向北。
行至黄昏,到了榆城,找了客栈住下后。
趁着大家吃饭,我未告知端阳,私自离了客栈。
在城中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家药房。
我将曲老爷子之前给我开的药房拿给店家,让他照着给我抓了几服药。
回京后我总不得空,我也不想让旁人知道此事于是也不好吩咐苏英替我抓药,如此过了这么多天,曲老爷子的嘱咐我是一个都没做到。
反而依旧是忙忙碌碌,劳心伤神,药更是没吃过一回。
今日在路上回忆起上一世的情景,有些伤心,一时胸闷疼痛,我才想起这回事来。
死过一次,我不想再死。
我拿了药回客栈,拿出三天的量,吩咐店小二煎煮好后送给我。
回了客房,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我下意识想到是端阳,追上前去,走廊里空荡荡的。
带着疑惑回了房,晚些时候,小二送了煮好的药来。
我喝了一碗,把剩下的药都倒到酒壶里。
第二日继续赶路。
我依旧骑马走在最前面,端阳赶上来,问,“你昨晚出去了吗?”
我想起昨天那个身影,说,“怎么,你昨晚去我房间看过了?”
“我看到你没吃晚饭,所以想去给你送些吃的,敲门却没人回应。”
我想着时间有些对不上,但也懒得多问。
我未回应他。
端阳沉默片刻,语气小心翼翼,“饭还是要正常吃的。”
我有些哭笑不得,叹口气,“你此行目的就是监督我吃饭吗?”
“当然不是。”端阳否认,“我师父说让我路上好好照顾你,你总是不吃饭,太过伤身。若是你有些差池,我师父......”
我猛地扭过头,注视端阳,“你若是再说你师父长你师父短,这一路上都别和我说话了。”
端阳闭口。
过了一会儿,“睢姑娘,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一路的餐食,我记得上次我做菜你还是吃了许多的,不如一会儿到下一个客栈,我给你炒些菜。”
看来他是就我吃饭这一事没完了。
我勒住马,问,“你怎么这么关心我?”
“我师父......”
我斜眼看他,他立即改口,“我当真关心姑娘。”
重生以来,我算是救了端阳一命,于是他以报恩之名处处帮我,像是对我很是在意。可他从未说什么,若我问起为何帮我他不是说感激我的恩情便是拿云逸前辈与门主的情谊为辞。
而我也着实不清楚他对我的好单单是因为云逸前辈要求或是别的。
过了一世,端阳依旧是我最看不透的人。
我其实从未了解过他。
这一世我虽搜集了一些他的资料,知道了他的身世,可终究太过片面。
我生起了不如趁此机会多了解他的念头,便问,“说起来,你是江南人,为什么拜云逸前辈为师?我听得端家在江南也是一方世家,若是在江南你也不愁找得一个剑术师父,离家也近,更方便些。”
端阳眼神望向远方,许是在回忆,苦笑一声,“我师父于我而言,亦师亦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