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里的丫鬟按照吩咐,伺候云柯换了身干净衣裳,并引送至阁楼。
这一路,丫鬟心里生出不少好奇,一奇云柯姑娘衣衫上血迹斑斑,身体却无半点伤痕,二奇这龙凤阁楼常年紧闭,今日行至各处,门窗却皆是大开。
“舒儿姑娘常年伺候阁主,当知阁主咳疾在身,最是见不得风凉气,怎的如今眼及之处,门窗不闭……”
“芙蓉姑娘,”丫鬟立至打断,“你如今已不是阁里的掌事丫头,别再用以前那套随意教训,如今我们已各自效力不同东家……罢了,姑娘的话我不听就是。”
丫鬟舒儿自顾往前续行,被云柯一把拉住。
“舒儿,可是还在怪我?”云柯不敢抬头,低着头问。
丫鬟舒儿见云柯难受表情,当下有些不忍,但想想当年事,实在不能说服自己原谅。
“舒儿卑贱,本就不值姑娘记挂,舒儿应当一开始,心里便有数的。”舒儿上来些情绪,赶紧拂去云柯拉扯躲避,任凭云柯呆立原地。
“再转一角,阁主的卧室便到了,姑娘本就熟悉,舒儿就送于此。”
“多谢。”回声伴了着沙音。
丫鬟本已转身退下,不经意回头一眼,见云柯手扶栏柱,低声哽咽。
舒儿有些不忍心,冲云柯背影一言,“前几日,龙老太爷来过。”
云柯听闻,止住伤心,应声回头,廊下却已不见舒儿身影。
门内出一小厮,过来催促,“姑娘,阁主在等着,现在快些进去吧。”
云柯点点头,正欲进门,小厮上前搀扶,“姑娘身体虚弱,我扶您进去。”
云柯正要拒绝,突然觉察手里被小厮塞了个物件。
小厮轻声短促一句,“小心收好。”
长廊之上,来往小厮丫鬟众多,云柯来不及细看,赶紧往袖里藏好。
顺着搀扶,一转角,视线内正好出现故人身影。
正对着全开竹窗,凉风吹来,云柯都受不住才淋了雨,打了个寒噤。
龙子青白发一袭,随风轻舞,临着窗边,静静饮茶。
“来了?”龙子青并未移动视线,淡淡地问。
“来了。”云柯退了小厮搀扶,稳稳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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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仙阁。
若弨照料婉楠仙子之余,去厨房替少璋找些醒酒药,正好碰上翁仑也在。
翁仑蹲着身子,拿着蒲扇,为炉上的煮着的药罐旺火。
若弨跟着蹲在一旁,“给仙子熬药?”
翁仑保持蹲姿,往一边挪了挪,“煮汤。”
若弨不可思议,点点翁仑肩头,“大哥,这是药罐。”
“所以才来煮汤。”
用药罐煮汤,什么讲究?若弨自诩跟着法璟,懂得颇多人间规矩,可这一条,确实闻所未闻。
好奇心促使若弨上前请教,“何故?”
“婉楠不爱吃药,汤里我给混了些药膳,尝不出味道,自然吃得多些,”火燎带出些烟,翁仑眼睛熏得流泪,“对她身体好。”
若弨点点头,望着翁仑,眼神宛如寻到尤物。
“姑娘不必看我,如果姑娘病了,也会不少人争相照顾。”翁仑眼神落在若弨左手的醒酒药壶上。
“你说少璋?”若弨看懂眼神反驳,“他那迷糊性子,我可不敢劳驾,别让我气得加重病情,我便谢天谢地。”
“那,我家公子呢?”
“你家公子就更不可能,他鬼心思最多,我被芙蓉下毒,他不慌不忙便能想出一计,替婉楠出头。早将我甩在一旁忘得一干二净,更别提照顾。”
“姑娘此话从何说起?”翁仑停了扇,瞪着圆圆的眼睛盯着若弨。
“是,是真的呀,”若弨被瞧得有些害怕,赶紧解释,“他自己亲口说的,人间小毒伤不到我,所以才同我演了出戏。”
“演了出戏?”翁仑起身,若弨微微后退一步。
“姑娘右手腕带的什么?”翁仑严肃提问。
“这个?”若弨抬起了右手,晃了晃玉坠链条,“我也好奇,但许是人间仙阁姑娘们的日常配饰吧。”
“哦,那晚我曾幻化成了仙阁的托盘姑娘,这个定是当时一同出现的,”若弨越发确定,满脸开心再晃晃手链,“我瞧着挺好看,便没取。”
“仙族圣物,汀兰筑玉,当然美。”翁仑淡淡地回。
“汀兰……筑玉?”若弨惊愕,“当年被太子藏在鬼庙祠堂的,先太子的,汀兰筑玉?”
“当日姑娘晕倒,太子心急,令我去寻医馆大夫,适时人多,我不便多嘴,只能得令。”翁仑缓了口气,“继而避开视线,从后门进姑娘厢房,提醒太子殿下,姑娘仙家身份无需担心人间小毒,休憩些时辰即可。”
“殿下仍不放心,定要将玉做成手链模样,放在姑娘身上,才肯心安。”翁仑说罢,又一幅死皮脸,认真问,“太子顾姑娘到凌晨微亮,才被婉楠劝回休息。现在,姑娘还觉得,这是一出早就安排好的戏么?”
“这……”若弨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想不通,想不通,这殿下到底图什么?
图美貌?若弨摸了摸额头的鬼符花,随即摇头,比自己好看的姑娘实在太多,更何况,殿下才得了亭子那些个,哪个不比自己更美?
图聪明?若弨拍了拍脑子,要真图这个,实在太离谱,自己连仙族圣物都发现不了,密谋论计便更不会了。
啊~我知道了!若弨心内惊呼,瞧自己这个笨脑子,殿下连圣物都肯给自己,自己却连这小小要求都不能满足,实在有愧!
“殿下呢?”若弨心里有了主意,急吼吼向翁仑问路。
“姑娘寻殿下,可是有话要说,有事要做?”翁仑微露了些欣慰神情,顺道八卦一番。
若弨用力点点头。
“殿下在后院浮生阁与人议事,”翁仑神色这才有些好看,心松些继续蹲下给炉子扇火,“你晚些去,好好说,殿下他……”
一回头,厨房里早已没了身影。
翁仑不过回头一瞬,炉烟即刻倾占视线,惹出阵阵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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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阁。
“穆叔来了,也不去宫里坐坐,是嫌谭儿吵闹?”一身金黄冠服的青年小伙,给太子上了茶。
太子一面哈哈大笑,一面拿扇子敲打小伙的头,“我要去了,你那酒窖的存货,不得经历一番重折?”
“叔叔这话便见外了,只要叔叔愿意,窖里的美酒,我即刻令人一瓶不落,全数搬到仙阁里来。”
“哈哈哈哈,谭儿有此心,穆叔便再知足不过,只是穆叔年纪大了,喝茶最是合身。”
说完,一抬手,略微示意,两人双双进了一口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