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之下，是一张极为与众不同的脸。

左半边脸清神俊逸，琥珀一般的眼眸，完美到没有一丝缺陷的面部轮廓。

但右半边脸。

便全是狰狞的伤疤，像是爬虫一样盘踞在他的脸上。

“谁能想到曾经风光无限的前朝太子郑啸，如今居然是这样的模样？”佩鱼先生自嘲地一笑，“我呢，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你和她能过得好好的。”

楚润珏目光一沉。

当年清溪公主中毒一事，不仅和郑啸无关，更和他的母妃柔静帝姬没有半点关系。他们母子二人都是被人诬陷的。

柔静帝姬的性子柔弱，虽然有心计，却从来只为自保，没有生过陷害他人的心思。

所以她才会让皇帝将自己的儿子送到道观里修道，就是怕别人嫉妒她母凭子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柔静帝姬一直以来就仅仅是一个想要在宫中安稳度日的女人。

“但在后宫之中，心不够狠，恰恰是最致命的缺点。”椒房殿内，皇后依旧是披散着长发，坐在桌前，手里望着幅画像，轻轻地叹道。

那画像上画着的，是一个年轻靓丽的女人。

“娘娘，陛下来了。”下人进来小声地报。

“让他去玉贵人那儿待着，本宫今日心情不好。”皇后双眼一眯，慢慢地收起了画像。

片刻之后，皇后才站了起来。进来总是大雪天，今个儿难得地出了个好天气，楚臻离去的背影在日光之下，显得格外地落寞。

直到楚臻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了椒房殿内，皇后才低下头轻笑了一声，骂了一句。

“傻子。”

同一句话，骂出口的还有佩鱼先生，他是指着楚润珏骂的。

“我和那人的恩怨，当然还是我去处理比较好，你要是抓到了那人，你怎么处理？”佩鱼先生口中的“那人”便是白衣教那位从未露面的教主。

除却了教主的身份，只有楚润珏和佩鱼先生知道，那白衣教教主亦是授命于他人。

此人，便是清溪公主的母妃，奕灵帝姬。

当年她知道清溪公主年纪小爱吃甜食，梁帝又宠爱清溪，如若清溪见到梁帝要和莲子羹，一定会闹着也要喝。那个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清溪公主能不能活下来。

权势，是那个女人唯一追逐的东西。

后来京都城门失守，将清溪公主困在玉恒宫中也是奕灵帝姬吩咐王嬷嬷做的，王嬷嬷根本就不是楚润珏的人，一直都是奕灵帝姬的人。

在玉恒宫点起大火之后，王嬷嬷本要着便装逃跑，却被郑啸安排的人拦了下来。郑啸得知楚润珏亲自跑去救清溪了，也奔向了玉恒宫。

玉恒宫火势盛烈，楚润珏抱着清溪根本走不出来，郑啸生拉硬拽把他拽了出来，可右半边脸也被完全烧毁了。

王嬷嬷是奕灵帝姬的心腹，不论怎样对她严刑拷打，她都不愿意供出指使她的幕后之人。

她根本不怕死。郑啸剜去了她的双眼，割断了她的舌头，砍去了她的四肢，将她放置于罐子里，养在猪圈之中。每日三餐都极为周到，让她求死不能，求生不能。

纵然是铁打的意志，也要被消磨殆尽了。

失去了视觉，每日听不见任何声音，三餐都是让人喂食的。

如此养了王嬷嬷三个月之后，她每日只想着一心求死，早已不记得自己的主子是谁了。郑啸查到王嬷嬷在宫外有一个妹妹，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早便死了，于是便找了一位与王嬷嬷相貌相似的女子来假冒王嬷嬷的妹妹的魂魄。

那假扮之人怒骂王嬷嬷坏事做尽，连累得她也不能转世投胎，只有她说出实情才能减轻此生罪过。

王嬷嬷这才将当年之事全说了出来。

虎毒尚不食子，郑啸猜了许多人，却唯独没猜过真正给梁帝下毒，诬陷他和母妃的人会是清溪公主的生母奕灵帝姬。

明明清溪公主中毒的时候，奕灵帝姬都已经哭晕了过去。

而替奕灵帝姬办事的人，正是王嬷嬷。

郑啸本来是要给王嬷嬷一个痛快的，但白衣教忽然攻到了流云山庄，劫走了王嬷嬷。

想来，那样屈辱的活着，无法死去，可能才是她应当的下场。

不过他们也由此知道白衣教与奕灵帝姬有关。奕灵帝姬要派人来救王嬷嬷，一定也是因为郑啸迟迟没有杀了王嬷嬷，说明王嬷嬷的口中一定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她的东西。

那一次，也是白衣教第一次在江湖上露面。

流云山庄就在离京都最近的尚阳城，白衣教在流云山庄闹出了大动静，但流云山庄的客人却没有一个受伤，虽然王嬷嬷被救走了，却也让流云山庄在江湖上有了名气。

楚润珏之所以要清缴白衣教，也是为了查出有关于奕灵帝姬的下落。

有那个女人在，戎族的威胁就难以消除，大烆国也总是存在着一丝威胁。当年她在玉恒宫放的那一把火调开了楚润珏，也为她和梁帝逃会戎族争取了时间。

如若不然，楚润珏早已经抓到了奕灵帝姬和梁帝。

郑啸救了楚润珏的命。把王嬷嬷做成人彘这样的事情，郑啸也是自己亲自做完了才让楚润珏知道的。

他说这是极为阴损之事，坚持不让楚润珏来做。

这几年，为了击退西北捷族、建好流云山庄，险恶的、阴毒的、丑陋的事，郑啸全都不让楚润珏插手，自己一个人处理。

他养的那只猪吃着各种奇花异草长大，流的血里都飘着药香，他找遍了天下的药草，想要治好宋书才的眼疾，却从没想过要治好自己脸上的伤疤。

戴着黄金面具，化作“佩鱼先生”待在他的身边，比起朋友和幕僚，郑啸更像他的老师，或是哥哥。

楚润珏刚刚入宫的时候，与清溪并不相识，也是郑啸使了些手段让清溪公主和他有了联系。清溪公主中毒之事被查出来的时候，他曾经在东宫门口质问过郑啸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郑啸只是轻轻一笑，关了宫门。

直到三年后他离京，才收到了郑啸的一纸书信。梁帝怎么可能真的放他回幽州，离京之路艰险不断，多亏郑啸的人在暗中相助。

楚润珏不明白郑啸身为梁朝太子，为什么要帮自己。郑啸宁愿自己陷入淤泥里挣扎求生，也要让他活得风光。这世上，真的有全然不为自己考虑的人吗？

他也曾质问过郑啸，既然是奕灵帝姬害死了他母妃，他为什么还要帮自己？

“我是清溪的哥哥，保护妹妹和妹妹在意的人，是哥哥应该做的。”郑啸当时便是这么回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