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下来保护清溪是可以，但要是哪一天我不小心掀开了这面具，你说她看到我这张脸，会作何感想？”佩鱼先生重新戴上了黄金面具，话语之中透露着几分苦涩。

周淳安不知道当年下毒害她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失去了味觉，煎熬着生活了好几年的人，就是她最亲的母妃。

她一直以为这是柔静帝姬干的。郑啸是柔静帝姬的儿子。她应该是恨透了郑啸的。

如果周淳安永远都不知道实情，她就永远都不会原谅郑啸母子。

可如果让她知道她母妃是这样一位连自己的亲骨肉也要当做棋子来利用的毒妇的话，这对周淳安来说未免过于残忍了一些。

所以，郑啸绝不会让周淳安知道。

他的妹妹，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就应当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地和自己心爱之人过好这一辈子。

那些背地里的肮脏的，阴晦的人，他这个当哥哥的自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郑啸……”楚润珏欲言又止，“你难道想要这一辈子都不和她相认，她已经知道你是我的人了，迟早是会要见你的。”

“在那之前，我会先离开这里。”佩鱼先生立即反驳道。

“离开？去哪儿？”楚润珏眉头一皱。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天大地大，四海为家。”佩鱼先生答得轻松，“像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这辈子能感受到亲情、友情是什么滋味，已经很知足了。”

楚润珏不明白佩鱼先生为什么要说自己是个一无是处之人，当今世上，想要再找到一个能像他一般奇思妙想层出不穷，谋略远见独树一帜的人，那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了。

倘若梁帝并非那般昏庸无道，倘若他没有被幽禁东宫，这天下在他的手中，应当也该是一片太平盛世的。

明明是个星光熠熠的人，偏要活得小心翼翼的。

“如果你抓到了奕灵帝姬，要怎么处置？”佩鱼先生见到楚润珏不说话，便笑着问道。

刚刚那一瞬时的沉默让马车里的气氛有些焦灼，然而他一发出笑声，便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楚润珏因他一番话而变得沉闷的心绪也缓和了下来。

但佩鱼先生提出的问题，他也没有回答。

如何处置奕灵帝姬？

奕灵帝姬那般谨慎的女人，从来不会把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地方。就算白衣教与她有关联，那也是她的手下留在中原打理白衣教。

她本人一定还待在戎族人的地界，除非有什么东西的诱惑力大得能让她亲自来中原，否则楚润珏想要抓到她，唯有踏平戎族这一个办法。

戎族虽然实力不强，但是他们住在北方，那里天寒地冻，行军打仗对中原人极为不利，如果想踏平戎族，只能趁夏日三个月的时间。

偏偏戎族地界又多山，倘若真的打起来，他们往山里一躲，边打边躲十分难缠，三个月的时间击败戎族实在困难。

但戎族实力不强，进攻中原同样毫无胜算，戎族与大烆，现在便只能是进水不犯河水。

只是中原人与戎族的贸易中断，戎族人这几年的日子也过得不是那么如意。衰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摧毁一国，领兵打仗并不是唯一的办法，通过商道上的操纵，徐徐图之，使一国由富转衰，贫苦交加，最终为求生存不得不臣属于他国。

不见血雨腥风，只需十几年的光景便可将他国的财富掠夺干净，又或是与他国加深商贸互利共赢，借更强之国发展自身，这亦是立国之道。

这些，都是佩鱼先生给楚润珏的书上写着的东西。

只是那本书上的内容过于繁琐，诸如“经济对冲”、“对赌协议”、“白衣骑士”之类的词语的解释都过于晦涩，他并不能全然看懂。

按照佩鱼先生的意思，只需切断与戎族人的贸易往来。戎族多山少田，一年里又是严寒时日居多，只能靠与中原商贸，以良木煤石换取粮食布匹。

然而良木煤石等物并非日常所需，可粮食布匹关乎衣食住行，大烆地广物博，离了戎族的良木煤石，百姓照样可以安居乐业。

但戎族人却离不开中原人的粮食布匹，供应少了，粮食的价格也自然水涨船高。一旦戎族百姓发现粮食不够吃乐了，自然会疯抢，越是疯抢，价格便越高。

一个戎族百姓十几年的积蓄，到了最后，可能连一个月的口粮也买不起了。

戎族皇室显然也知道切断了贸易往来之后，戎族的境地正每况愈下，但他们比武力打不过大烆，只能靠刺杀这种办法来扰乱大烆。

可楚臻筹谋这天下十几年，奕灵帝姬就算再如何有心计，对付宫墙后院中的女人尚可，想要对付楚臻，却还够呛。

只是要等戎族凋败，少说也要七八年的光景。

为了戎族的未来，奕灵帝姬的白衣教在中原的动静只会越来越大，清缴白衣教已经是当务之急。

若是戎族真的凋败，楚润珏真的抓到了奕灵帝姬和梁帝，要怎么处置他们，楚臻却没有办法。

梁帝昏庸无道，奕灵帝姬亦是恶毒至极，可他们偏偏生出了清溪这样一个女儿，和郑啸这样一个儿子。

以这两人一个为祸苍生，一个血洗后宫，依照情理，就是五马分尸受车裂而死也毫不过分。

可清溪如果知道他杀了她的父母，又当如何？

他们这一世，还如何做夫妻？

自古以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所以，郑啸才想让楚润珏留在京都，他替楚润珏去查白衣教。他与奕灵帝姬有杀母之仇，他杀奕灵帝姬便无所顾忌。

清溪本就恨他母妃下毒害得她失了味觉。

既然已经恨着了，以后也注定还要恨着的，索性这误会叶不要解开了。

楚润珏为了让他能与清溪化解当年的误会，刻意不让现在的周淳安见到郑啸的样子。

“等到我抓到了奕灵帝姬，我会让她在淳儿的面前，将当年对清溪做过的事情一一说出来。”

楚润珏目光一冷，“没有过错的人，要为犯下滔天罪行的人承受至亲的恨意，我不觉得这个世上该存在这样的道理。”